第227章 思州衙门的杂乱景象
  第227章 思州衙门的杂乱景象
  队伍缓缓入城,范閒与思州通判周延同行,仔细观察著思州城的街道,天色渐晚,城內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人,显得比其他城池更为冷清。
  不知道是西南地区人口稀少,还是思州城夜晚生活比较匱乏,这会儿天色刚刚暗了下去,街道上就已然没有多少行人。
  范閒看向一旁的周延,他对思州城內的这种情况颇为好奇,下意识出声询问:“周通判,现在才是傍晚时分,为何城內已经鲜少见到往来行人与商贩,按道理思州也是西南大城,不至於出现这种冷清景象吧。”
  周延听到范閒问话,身子猛地僵住,下意识朝街道两侧瞥了一眼。
  他犹豫了下,这才凑到范閒耳边,压低说话声音:“大人有所不知,思州城內宵禁时间比其他州府要早,罗家人早就下达过命令,日落之后不准百姓隨意走动,违反规矩的人,轻则被藤条鞭笞,重则会被罗家的人抓到罗家刑堂问话。”
  “罗家刑堂?”范閒眉梢微微上扬,他对周延的话来了兴趣,知道罗家是思州城当地的地头蛇,没想到罗家居然还私下设置刑堂,將自己家法当作了思州城的王法。
  “据我所知,庆国朝廷律法早就有规定,各州府不得私设刑堂,不允许对治下百姓实行私刑,罗家竞然敢公然违背朝廷律法。”范閒语气中带著不满,罗家在思州城实在是胆大妄为。
  看到范閒言语不善,周延只得苦笑著摇头,脸上表情尷尬,说话声音中透露著浓浓的无奈:“大人您有所不知,在思州地界,罗家的规矩就是王法。
  他们不仅私设刑堂,还控制著城里所有商贩,您看街道两旁的铺子,凡是开门做生意的人,都要给罗家交赋税,每月两成利润,少一文钱都不。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数百年,这里的百姓只知有罗家,而不知有朝廷,再加上罗家还在成为占据著大片田產耕地,整个思州城九成適合耕种的土地,都在罗家的掌控之下。
  所有思州地界的农户,要是想耕种土地,除了罗家的佃农,再也没有別的方法,最后就导致城外的田税,城內的商税,悉数进入了罗家的囊中,交给朝廷的赋税寥寥无几。”
  周延说完这些话,他的脸上也是颇为感慨,心知西南地区世家门阀情况复杂,自己考中进士入仕以来,在思州城担任通判这九年间,能够保全自身生命安全,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要知道在他之前的几任通判,但凡想要在思州城大刀阔斧进行改革,最后下场都不会有多好,不是被城外的“马匪”截杀,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家里有匪徒闯入,全家都被匪徒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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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思州城的这九年,处处小心谨慎,儘量在不引起罗家反感的情况下,处理一些思州城的公务。
  罗家看周延这个通判挺懂事,没有逾越雷池,也就没有再刻意寻找周延的麻烦,朝廷也乐得见到有人能长期驻守在思州城,省得再频繁换人。
  就这样周延夹在思州罗家和朝廷之间,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成为了朝廷和思州之间的缓衝地带,等候著朝廷什么时候正式对西南进行削藩。
  听周延讲述完这些情况,范閒眼神虽然发冷,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他知道周延这几年待在思州城的无奈,要不是自己带著二十多名虎卫,都没办法安全走进这座思州城。
  他转头看了看街道两侧的店铺,果然如周延所说,大部分的铺子已经关门,只有零星几家还亮著灯,但门窗紧闭,只能隱约看到里面的人影晃动,却没有几个商铺敢开门招揽生意。
  “傍晚时刻就不允许商铺开门,城內的士绅们晚上要是想出门买米买面,求医问药,难道都要等到天亮才行?罗家这样做,不会引起城內其他士绅的反对?”范閒看著周围房门紧闭的商铺,脑海中忽然想到这一点,疑惑地询问著。
  “对於这种情况,罗家早就有了处理方法,不仅城內其他百姓和士绅晚上偶尔需要出门,他们自家晚上也要寻欢问柳,思州城內晚上能开门营业的商铺和勾栏瓦舍,全都是罗家自己经营的產业。
  思州城內的很多女子,都投身罗家开设的妓馆谋生,大多都是一些因为饥荒灾年,失去土地和產业的流民。”周延看到范閒疑惑的模样,一字一句地为范閒详细解释。
  “不过罗家开设的这些產业,价格都比外面贵一倍,可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大家只能忍受罗家的盘剥,勉强维持生活,保持饿不死的状態,毕竟数百年来天下四处都在打仗,能在西南地区艰难活著,已经比很多地方的百姓要好得多。
  再说了,西南这地方山多地少,大多数百姓也没有土地耕种,只能依附在这些世家豪族门下,男子为这些世家豪强出卖劳力,女子为西南世家出卖色相,才能保持饿不死的状態。”
  说到这里,周延言语间也透露著无尽唏嘘,世家掌控西南土地的情况,已经持续了数百上千年,当地百姓因为居住分散,人口不多,土地稀少,並不能形成多么大的合力进行造反,难以反抗西南世家大族的统治。
  况且就算百姓们推翻了现在的世家大族,再过几年换上一个新的世家大族,照样如此统治西南地区,他们的生活状態並不会有多么大的好转,倒不如直接躺平,保持现在不至於饿死的状態就行了。
  听闻周延说的这些,范閒不由得沉默了,罗家在思州的控制的確严密,整个思州早就成了罗家的独立王国,与其说罗密是思州知州,倒不如说他是思州皇帝。
  范閒和周延一路上边走边聊,仔细了解思州城內的情况,走了没一会儿,一行人终於来到思州府衙。
  不过思州府衙的寒酸景象,还是让范閒有些意外,衙门大门上的朱红色油漆掉落不少,门口还长著不少杂草,没有半分一州衙门的气派,倒像是一个荒芜许久的寻常宅院。
  “思州衙门就是这样?”看到衙门这幅寒酸景象,高达皱著眉头,身为武人不习惯拐弯抹角的他,说话声音直言不讳:“周通判,就算你们不经常使用衙门,也不至於荒废成这种样,你己住在这也得打扫下吧!”
  周延尷尬地笑了笑,声音中满是委屈:“小范大人不是下官惫懒,实在是手底下没有多少可用的人,思州城里虽然没有多少人把思州衙门当回事。
  可这座府衙面积也不小,凭藉下官和家人这点儿人手,实在没有精力长期打扫衙门院落,就算我们一两天时间进打扫,但过不了多久,衙门里很快就是杂草丛生,下官的確忙不过来。”
  “周通判,你自己忙不过来,可以在思州城里雇些人手,没事的话也將衙门打扫收拾一下,自己住著也舒心,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一旁的王启年,这时候也忍不住出声,觉得这个周延实在太小气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很小气的人,但就算如此,没事了也会在京都钱僱人收拾一下自家院落,没想到周延身为思州通判,连这点儿钱都不愿意掏。
  听到这话,周延的脸色都快绿了,看向范閒和王启年整个人都是欲哭无泪,说话声音中都带著点儿哭腔:“小范大人你们有所不知,整个思州城哪里有人敢接受僱佣,过来帮忙打扫思州衙。
  百姓们都不傻,大家都知道谁才是思州的土皇帝,有罗家杵在这里,没有人敢为了几文钱,接受思州衙门的僱佣,谁要是在思州城敢这么做,那就彻底无法在思州城立足。”
  周延说话间,声音既无奈又心酸,他这一个思州通判,朝廷派下来的堂堂进土,整个思州名义上的二把手,面对罗家的威慑,都快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思州百姓没有谁会把他当回事。
  心底轻嘆一声,范閒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没有继续追问周延的意思,他只是和周延走到府衙门口,一起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这哪里有半点儿州府衙门的样子,倒像是座废弃的城隍庙。”高达皱著眉头,伸手拨开拦路的杂草,身后二十多名虎卫鱼贯而入,立刻行动迅速地分散开来。
  每个人都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环境,尤其是衙门里的厢房和迴廊,以免有人提前埋伏在这里,一路上西南世家对范閒的忌惮,他们心知肚明,保护范閒的人身安危,不能有任何掉以轻心。
  跟在范閒身后的周延,脸上满是愧疚,说话声音微不可闻:“实在是委屈大人了,这座衙门的情况,您也看到了,下官属实无力打理,只能简单住在这里。”
  周延说著,快步上前推开衙门公堂大门,轻声介绍:“小范大人,里面就是衙门正堂,下官平日里就在这里处理一些琐碎公务,最近一段时间城內没有百姓过来,公堂大门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
  阔步走进衙门公堂,范閒一眼望去,正堂里面同样是一片狼藉,公案上堆积了厚厚一层灰尘,甚至有刚刚打开大门的时候,有几只老鼠受到惊嚇,从桌子底下窜出。
  两侧衙役的排班位置空荡荡,看得出来整个思州衙门除了周延以外,就再也没有任何衙役,墙角堆著的几捆卷宗早就发霉,捆绑卷宗的麻绳也早就发黑,这些卷宗显然已经有多年没有动过。
  范閒走到公案前面,伸手抹了一把桌面,指尖上立刻沾满了灰尘,他看著眼前的景象,说话声音中夹杂著怒意:“周通判,这九年时间,你就在这种地方“处理公务』?”
  面对范閒詰问,周延老脸一红,声音囁嚅著:“下官无能,丧失权柄,这么多年罗家一直把持著思州城內的赋税、土地和农商诸。
  下官能处理的事情,不过是些邻里吵架,鸡鸭失窃的小事,稍微大一点儿的案子,百姓们根本不往衙门报到,全都去找罗家做主。”
  “找罗家做主?”范閒拿起公案上一本泛黄的卷宗,隨意翻看了几页,里面基本没有记载什么有效的信息,都是城內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
  隨手將这些卷宗扔在桌子上,范閒心底同样非常无奈,罗家在思州经营的时间太久,思州百姓早就將罗家当作世代不移的奴隶主,庆国朝廷在这里的力量实在太过薄弱。
  要想处理这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他这次进入思州,首先要做的就是好好打压一下罗家的器张气焰,他可是记得,这一路上罗家派出六名八品武者,对自己暗杀了两次,这件大仇要是不报,他就不是范閒了。
  看著杂乱的衙门,范閒沉默片刻,隨即缓缓出声:“王启年,你带著几名虎卫,去思州城里僱佣几名杂役,过来把思州衙门收拾一下,不要担心钱。
  几两银子没人干,那就几十两,要是还没有人来,那就几百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要担心钱,我就不相信罗家还能把思州城內,二十多万百姓全都控制了。”
  “是!”王启年拱手领了命令,带著几名虎卫匆匆离开思州衙门,他和范閒一样,压根就没把罗家放在眼里,他的轻功已经达到九品,就算罗家想对他出手,根本就摸不到他的衣角。
  看著王启年出去,范閒又將目光转向周延,缓缓说道:“周通判,以前的事情本使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从今天起,你要给本使打起精神別丟分,你是朝廷派来的官员,代表的是朝廷的脸面,整天唯唯诺诺成何体统。“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周延连忙躬身答谢,看到范閒不追究自己,终於將心放下,他知道这位巡察使拥有总督之下先斩后奏的权力,他可不敢触霉头。
  “嗯!”范閒点了点头,没有计较周延在思州城里的窝囊表现,他转而沉声说道:“周通判,你这里有没有思州城这几年的赋税帐本,人口名册以及案件卷宗?
  罗家再怎么只手遮天,十几年来给朝廷的赋税,总归是缴纳了一点儿吧!“
  “这些都有。”周延长舒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思州城虽然缴纳的赋税极少,但这十几年向朝廷缴纳赋税的帐本都还在,下官一直尽力保存,劳烦大人稍等一会儿。”'
  周延话音方落,紧接著向衙门后院一路小跑,思州城里重要的帐本和卷宗,全都放在他居住的后院精心保存。
  看著周延离开,范閒將目光转向了杂乱的公堂,目光深邃,开始思索接下来该从哪个方面入手,將罗家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