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臥虎庄一日游!
  刘氏宗祠內,香烛的烟气裊裊盘旋,映照著刘虞的侧脸。
  片刻后,这位新任幽州刺史脸上缓缓绽开一丝温煦的笑意,抬手虚扶:“子高请起。何罪之有?在其位,谋其政,此乃为官本分。汝能恪尽职守,心系市井民生,不为上官召唤而废弛公务,此心此志,实属难得。本官甚慰!”
  刘弘依言直起身,依旧垂手恭立:“使君谬讚,弘愧不敢当。”
  刘虞目光在刘弘身上停留片刻,带著毫不掩饰的欣赏。
  “乐善好施,泽被乡里;投笔从戎,卫戍边塞,力保黎庶;归乡主政,又能秉公执法,不徇私情。子高所为,桩桩件件,皆显我汉室宗亲之担当!涿县刘氏,有君如此,实乃宗族之幸!”
  这番讚誉极高,族长刘琰和几位族老脸上都露出与有荣焉的喜色。刘弘则神色谦恭,连道“惶恐”。
  刘虞话锋一转,神色变得郑重起来:“子高既有边塞亲歷,又主理胡汉互市,对边境情势,当有切肤之见。本官初掌幽州,百务待兴。最紧要者,莫过於边州汉民与乌桓、鲜卑等异族之关係。某麾下谋臣,或主怀柔羈縻,或主武力震慑,眾说纷紜。不知子高对此有何高见?”
  考教来了!
  祠堂內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刘弘身上。族长刘琰甚至有些紧张地捻了捻鬍鬚。
  今日之后,涿县刘氏是依旧一蹶不振,还是一飞冲天,都要看刘弘接下来的回答了。
  刘弘略作沉吟,抬首迎向刘虞探询的目光,沉声道:“回稟使君,弘见识浅薄,唯以边塞所见所闻,斗胆陈言。窃以为,处置边州汉胡关係,一味怀柔,易使胡虏骄纵,视我软弱可欺,反生覬覦之心;一味震慑,则易激化仇怨,兵连祸结,永无寧日。此二者,皆非上策。”
  他顿了顿,继续道:“弘以为,当行恩威並施之策!所谓『威』,乃是我汉家不可侵犯之底线!边军需时刻整飭,强弓劲弩不可懈怠,示之以不可犯之锋锐!凡有劫掠边民、袭扰商旅、心怀叵测者,无论胡汉,必以雷霆手段剿灭之!唯有铁血之威,方能震慑宵小,保境安民!”
  “所谓『恩』,”刘弘话锋一转,“则需加大互市,以通有无。胡虏所求者,不过盐铁、布帛、穀物;我汉民亦需牛马、皮货、药材。公平交易,各取所需,使其知与我汉人通商之利,远胜於劫掠之苦!更要择其部落中恭顺者,授以虚职,赐予赏賚,使其为我藩篱,钳制桀驁不驯之辈。恩威相济,刚柔並重,方能使胡虏既畏我之威,又怀我之德。边境或可稍得喘息,百姓或可稍享太平。天下之民,汉人也好,胡人也罢,若得幸福安稳,谁又愿顛沛流离呢!此乃弘一孔之见,请使君斧正。”
  刘弘侃侃而谈,条理清晰,既有边塞血火的教训,又有北市管理的实践。
  刘虞听著,眼中讚赏之色越来越浓。
  不意草野之中,竟也潜藏麒麟!
  待刘弘说完,他抚掌轻嘆:“好!好一个『恩威並施』!子高此言,深得我心!非亲歷边塞、洞察世情者,不能有此灼见!怀柔非怯懦,震慑非穷兵,刚柔並济,方是长治久安之道!汝之所言,可为本官治边之圭臬!”
  考教满意,气氛顿时轻鬆不少。
  刘虞目光一转,落在一直安静侍立在刘弘侧后方的少年刘备身上。少年身姿挺拔,眉宇间已隱现英气,虽极力保持著恭谨,但眼神清亮,透著聪慧。
  “这位小郎君,想必便是县中人时常提起的臥虎庄少庄主了吧?”刘虞调侃一声。
  刘弘忙侧身介绍:“正是犬子刘备。阿备,还不快拜见使君!”
  刘备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小子刘备,拜见使君!”
  刘虞仔细打量著刘备的容貌举止,尤其在他那双顾盼有神的眼睛和异於常人的耳廓上停留片刻,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隨即化为温和的笑意,伸手虚扶:“好!好一个少年郎!气度沉凝,目光清正,更有不凡之相!子高,汝有此佳儿,他日必为国之栋樑!此子前程,不可限量啊!真我汉室千里驹也!”
  这番评价极高,让刘琰等族老又是一阵惊喜交加。
  刘弘连称“不敢”,刘备也再次躬身谢过。
  “子高治理有方,不仅自身才干卓著,更育此麟儿,本官心甚慰之。”
  刘虞兴致颇高,捋须笑道,“明日若无他事,本官倒想去子高那臥虎庄一观,看看是何等水土,能养出子高父子这般人物?不知可方便?”
  “使君驾临,蓬蓽生辉!弘扫榻以待!”刘弘立刻躬身应下。
  ……
  翌日,天气晴好。
  刘虞轻车简从,在刘弘的亲自陪同下,来到城郊的臥虎庄。
  庄门大开,吴氏已领著僕妇庄客在门前恭候。
  刘虞入庄,並未先去厅堂,而是饶有兴致地提出要看看庄民生计。
  刘弘便引著他先来到了庄內的织造坊。
  宽敞的工坊內,数十架经过刘弘改良的织机排列整齐,机杼声不绝於耳。数十名庄中妇人手脚麻利地穿梭引线,动作嫻熟。改良后的织机效率明显提高,织出的布匹也更加细密均匀。
  “此织机…似乎与寻常不同?”刘虞驻足观察片刻,看出门道。
  刘弘解释道:“回使君,此乃弘閒暇时,与庄中巧匠琢磨,对旧有机杼稍作改进,如今一人之力,可抵旧机数人之工,且布面更匀。”
  刘虞眼中精光一闪,走到一架织机旁,仔细查看那巧妙的联动装置,又伸手摸了摸刚织出的一匹细麻布,触手平滑紧密。
  他连连点头,讚嘆道:“妙!果然巧妙!子高不仅心系黎庶,更能格物致用,以巧思惠及民生!此等务实之举,利在当下,功在长远!好!甚好!”
  离开织坊,刘弘又请刘虞至庄中待客的偏厅小憩。僕妇奉上庄內自酿的桃酿。酒液呈清透的琥珀色,盛在粗陶杯中,一股清冽甘醇、带著独特桃芬芳的酒香扑鼻而来。
  刘虞本是雅士,亦好杯中之物。他端起陶杯,先观其色,清亮诱人;再嗅其香,幽雅馥郁;最后浅尝一口,酒液入口绵柔,清甜中带著一丝恰到好处的微酸,桃香气縈绕齿颊,下喉温润,余韵悠长,毫无普通浊酒的辛辣冲喉之感。
  “嗯?!”刘虞眼睛一亮,忍不住又饮了一口,细细品味,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此酒…清冽甘醇,香馥郁,口感醇厚,回味悠长!绝非寻常村酿可比!子高,此酒何名?又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刘弘微笑道:“此乃庄內自酿,取春时初绽桃,配以清泉黍米,循古法而略有增改,名唤『桃酿』。粗鄙之物,能入使君之口,实乃荣幸。”
  “桃酿?好名字!好酒!”刘虞抚掌讚嘆,毫不吝嗇溢美之词,“此酒清雅脱俗,韵味深长,纵是洛阳名酿,亦不过如此!子高之才,竟连这酿酒之道也如此精通?真乃奇才!此酒,当为幽州一绝!”
  他显然对此酒极为喜爱,又连饮了几口。
  最后,刘虞提出想看看庄中子弟进学之所。刘弘便引他来到庄內开闢的私塾。
  尚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少年们清朗的读书声。刘虞示意眾人噤声,悄然立於窗外望去。
  只见窗明几净的塾堂內,十来个少年正襟危坐。一位鬚髮皆白的老塾师手持书卷,在堂前踱步讲授。
  坐在前排的刘备听得尤为认真,腰背挺直,眼神专注,不时提笔记录。
  他身后,坐著身量已显高大的少年关羽,少年不时皱眉,若有所思。
  旁边一个黑壮如铁塔般的少年张飞,看似有些坐不住,但也在努力收敛心神,盯著书本,只是那蒲扇般的大手握著小小的毛笔,显得有些笨拙可笑。
  再旁边,是面容清秀、眼神灵活的简雍,以及神色沉稳、目光內敛的牵招。
  刘虞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张张充满朝气、各具特色的年轻面庞。
  他並未打扰,只是静静地看著,听著塾师抑扬顿挫的讲解和少年们时而响起的应答声。
  良久,他才缓缓退开几步,对著身旁的刘弘,发出一声由衷的、充满感慨的嘆息。
  “子高啊…汝这臥虎庄,臥虎藏龙,何止一二?观此数子,皆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风云际会,必成大器!汝为汉室宗亲,能聚此英才於庄內,善加教导,日后彼等定然皆是我汉室良才!”
  刘弘自然口称谬讚,谦虚相对。
  只是,他心中却明白,这位向来不以识人著称的刘伯安,这次说的却是极对。
  私塾中的少年们,日后必定会名扬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