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风浪越大鱼越贵!
  暮色四合,楼桑里笼罩在寂静里。
  刘弘站在那处废弃院落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著粗糙的门框。
  “该回来了…”
  算算时日,张世平、苏双若一切顺利,也该回到涿县了。
  若遇不测……
  想到那块金饼的分量,刘弘心中一痛。
  如果这次投资失败,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他大概真的只能吃康喝熙了!
  就在桑林深处传来归巢倦鸟的最后几声聒噪时,一阵马蹄踏地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了院墙之外。
  “刘…刘亭长?”
  一个沙哑疲惫、却带著压抑不住兴奋的声音响起,是张世平!
  刘弘心头猛地一跳,脸上却瞬间恢復平静。心中则在思量,看来演员的自我修养还是要练啊。
  “高祖之风”的训练,果然不能懈怠。
  收回心思,他快步迎上前去。
  张世平、苏双二人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一身尘土泥垢,脸上被风沙刻出深深的沟壑,嘴唇乾裂出血口子,眼窝深陷。
  看来这次塞上之行確实险恶的很!
  两人唯有一双眸子在暮色里亮得惊人,当中燃烧著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赚了大钱的亢奋。
  他们身后,跟著五匹马。
  三匹瘦骨嶙峋、毛色暗淡的駑马,打著响鼻,显得萎靡不振。
  而中间那两匹——一匹灰鬃,一匹黄驃——虽然同样鬃毛杂乱,沾满泥浆,甚至能看出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粗壮的骨骼、宽厚的肩背、修长有力的四肢,如同蒙尘的璞玉,在昏暗中隱隱透出不凡的底子。
  “成了!”苏双声音发颤,脸上那道细疤隨著激动的肌肉抽动,“亭长!成了!咱们成了!”
  刘弘的目光扫过马匹,尤其在黄驃马身上停留最久。
  看到的瞬间,他立刻就喜欢上了这匹马。
  甚至,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日后他是不是要弃掉双剑,改练双鐧?
  毕竟,他如今有个涿县小孟尝的名號。
  而另外一个有这个名號的人,还有一个更威风的名號!
  马踏黄河两岸,鐧打山东六府半边天!
  不过,想到那人是个穷鬼,甚至曾落魄到当马的程度,他又立即收回了心思。
  他走上前,不顾马匹的警惕和泥污,伸手顺著它们的脖颈、肩胛、脊背一路摸下去,感受著皮毛下坚硬如铁的肌肉和深藏的力量。
  骨骼匀称,肌腱强健,马蹄厚重坚韧。
  他甚至还掰开马嘴看了看牙口。
  他当然不懂马,可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
  最少也要给张世平二人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印象。
  “好!”摸索一番后,刘弘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绽开由衷的笑容。
  他用力拍了拍张世平和苏双的肩膀,力道沉实,“二位兄弟辛苦了!九死一生,换得此等良驹,眼光独到,胆魄过人!刘某果然没看错人!”
  ……
  油灯如豆,在破败堂屋的土墙上投下摇晃的光影。
  刘弘、张世平、苏双三人围坐在草蓆上。
  刘备站在刘弘身后。
  张世平与苏双见到刘备后,著实夸讚了一番。
  张世平自称既善相马也善相人,见到刘备后,立刻断言他日后定然能如高皇帝一般,做出一番事业来!
  刘弘心中吐槽,这张世平倒也蒙对了一些。
  毕竟,刘邦也好,刘备也好,都曾在蜀地和汉中称王嘛。
  可惜,结果却大不相同。
  而苏双则是称讚刘备的大耳,认为其是有福之相,日后若是有了子嗣,定然是聪慧贤达的大才。
  刘弘对此很无语。
  张世平好歹猜对了一半,苏双猜的確是南辕北辙。
  当然,是不是聪明贤达,还是要看和谁比的。
  斗帝比起“圣质如初”,也確实算的上是聪明贤达了。
  一番敘旧之后,刘弘在面前摊开一张粗麻布,上面用炭条简单记录数字。
  “三匹普通駑马,”刘弘指著布上,“长途劳顿,掉了膘,但骨架尚在,休养月余,可作脚力。市价…黑市上这等货色,约摸万钱一匹。”他顿了顿,看向张苏二人,“卖给赵家坞这等有需求的,作价几何合適?”
  张世平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小心道:“兄长,赵魁那人精明,但也確实缺马。咱们这马虽瘦,但底子比黑市那些病秧子强。小的觉得…一匹作价一万二钱,他应该能接受。三匹便是三万六千钱。”
  “嗯,”刘弘点头,手指移向灰鬃和黄驃,“至於这两匹…骨架雄健,耐力极佳,虽非战马,却远胜寻常乘骑驮载。其价值…不可与駑马同日而语。”
  这黄驃马他虽喜爱,可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先赚钱!
  他眼中精光闪烁,压低声音,“黑市战马有价无市,动輒数万乃至十数万钱,且是催命符。我们这两匹,定位便是『顶级驮乘』,比駑马贵,比战马安全。定价…五万钱一匹!如何?”
  五万钱一匹!张世平和苏双倒吸一口凉气!这几乎是他们以往不敢想像的天价!
  “亭长明断!”两人虽然惊讶,可对刘弘信任的紧,自然也无异议。
  “好!”刘弘拍板,“世平,你明日便去赵家坞,將那三匹駑马出手,作价三万六千钱。”
  ……
  赵魁果然爽快。
  三匹瘦马经过几日调养,精神稍復,骨架优势便显了出来。
  张世平按刘弘所教,一番“此马虽瘦,却是在塞外大部落精心挑选的驮马种,耐力极佳,调养好了,日行百里不在话下”的说辞,加上之前刘弘铺垫的“交朋友”情面,赵魁略作还价,便以三万五千钱成交。
  沉甸甸的钱串和金饼很快送到了刘弘面前。
  除去张苏此行的本钱、损耗的货物、沿途打点及僱佣嚮导的费用,这一趟净利竟高达二万钱有余!
  对於挣扎在生存线上的底层行商而言,这无疑是天文数字。
  废弃院落的內室,门窗紧闭。
  油灯的光芒,映照著地上那一小堆黄澄澄的金饼和成串沉甸甸的五銖钱。
  张世平和苏双站在一旁,呼吸粗重,眼睛死死盯著那堆財富,仿佛在做一场不真实的梦。
  这些钱,是他们用命换来的,但更是眼前这位“汉室宗亲”给予的泼天机遇!
  刘弘蹲下身,没有半分犹豫,动作利落地將钱分成十份,三人各得一份。
  隨后,他又將剩下七成的钱串拢在一起,推向张世平和苏双。
  “拿著!下次出塞,以此为本钱!”
  张苏二人浑身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本以为刘弘会多拿一些,谁想也只是拿了一成!
  如今他竟然还要以七成利润做本钱!
  两人还从未带著这么多钱去过塞上!
  “亭长…这…这太多了…”张世平声音发颤,双手下意识地往回缩。
  刘弘上前一步,双手再次用力按住二人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速速收好!钱本就是用来的!此番本钱更足,当可购置更多良驹!记住,安全第一,马匹质量为本!”
  两人还有些犹豫。
  刘弘身后的少年刘备上前一步,开口道:“我辈岂是蓬蒿人,千金散尽还復来!男子汉大丈夫,有何迟疑!”
  对刘备能记住这些他讲过的诗词,刘弘很满意,可惜的是他都记杂了。
  所以刘弘抬手敲了刘备一个脑瓜崩。
  少年刘备捂著头,迅速逃离现场。
  刘弘转头看向张世平两人,笑道:“阿备说的没错,这点钱算什么?就算全都丟了,也算不得大事。今日的些许付出,他日,当有十倍、百倍之利!封侯拜將,青史留名,皆在眼前!二位,可愿再为我,为尔等自身之前程,再赴朔漠,搏一个惊天动地?!听懂掌……二君,可懂弘之意了吗!”
  张世平和苏双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血直衝天灵盖,什么疲惫、恐惧、犹豫统统被烧成了灰烬!
  “愿!愿为亭长效死力!”
  刘弘亲手將二人扶起,脸上带著欣慰,“好!准备妥当,再出发!这幽燕大地,乃至整个北疆的马市,將来必有我刘弘…不,必有咱们兄弟一席之地!”
  “我也知如今世道不寧,塞上颇为凶险。可风浪越大,鱼越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