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联虏平寇
  户部衙门大堂,钱谦益正翻看著帐册。
  本来就任户部尚书,钱谦益想的是嘻嘻。
  结果,看完帐册后,就不嘻嘻了。
  户部左侍郎周堪賡在一旁颇有深意的看著钱谦益。
  大明朝的户部尚书哪有那么好当。
  你钱谦益是东林党魁首,如今更是执掌户部,届时有什么財政上的事,都会打著你钱谦益的名號去做。
  但愿那帮人能够给你这个东林党魁首一个面子,不然……
  “仲声兄,帐面上的缺额,怎会如此之大?”
  钱谦益看过帐册后,满脑门官司。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他知道大明朝的財政是一团乱麻,但没想到,单是看帐册,就能把人看麻。
  户部的烂帐,別说是补任一个尚书了,就是把比干、赵公明拉过来任职,也不一定能有多大起色。
  被喜悦冲昏头脑的钱谦益,这会恢復了理智,甚至心中隱隱的萌生出一丝丝悔意。
  自己,或许,就不该接这个户部尚书。
  周堪賡看出了钱谦益的苦色,回道:“各地都在练兵,工部又在加紧製作军械。度支方面,费確实大了些。”
  钱谦益眉头紧锁,“这样可不行,再这样下去,就只能借钱度日了。”
  “仲声兄,我看……”
  话还未说完,堂外有一官员匆匆跑进,打断了他的话。
  钱谦益本就因国库无钱而紧缩著的眉头,皱的更狠了。
  心道,户部的官员怎么这么没有规矩,回头自己一定得好好整顿整顿。
  周堪庚看出钱谦益的不悦,可他也清楚,户部的一把手新官上任第一天,若不是真出了要紧的事,下面的官员不至於冒失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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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官员:“皇上下旨,令內阁、六部、京卿、科道、武勛,武英殿议事。”
  “还请两位先生,速去武英殿议事。”
  周堪庚隨之为钱谦益做了解释。
  “大司农有所不知,今早有塘报传来,平西伯吴三桂借建奴之兵,击溃闯贼。”
  “为此事,朝堂上起了爭执,有的主张借虏平寇,有的则坚决反对,双方吵的不可开交。”
  “皇上召我们去武英殿,当是议此事。”
  钱谦益起身,“既是皇上传召,那我们还是快去吧。”
  武英殿,百官各按位次而列。
  “今早的塘报,各部都看过了。那就说一说吧。”
  隨著皇帝声音落下,接著有一御史出列。
  “启稟皇上,平西伯借奴兵击溃闯贼,为国雪耻。”
  “臣以为,当重赏平西伯。並沿用平西伯联虏平寇之策,继续进剿闯贼。”
  果然,朱慈烺还是见到了熟悉的配方。
  他没有表態,而是直接问向歷史上倾向这一方略的最高官员,史可法。
  “元辅,你怎么看?”
  史可法行礼,“回稟皇上,臣以为联虏平寇之策,可行。”
  “但,要边联边打。”
  朱慈烺:“如何边联边打?”
  史可法:“据前方塘报,建奴是以为先帝报仇为名,兵进关內。”
  “后平西伯与建奴联手,大败闯贼於山海关。这一点,倒是与兵部张尚书所闻相符。”
  “细想前番本兵所推,一旦闯贼退却山西,北畿必为建奴所据。”
  “北畿既失,山东万难。若山东再现羸弱,则江南危矣。”
  “臣之谓边联边打,是表面与建奴接洽,以图迷惑。实则厉兵秣马,整军备战。”
  “期间根据实际形势,该打的还是要打。”
  朱慈烺点点头,但还是没有表態,“马阁老,你以为呢?”
  马士英出列,“回稟皇上,臣赞同元辅之见。”
  “我军尚在编练之中,成军仍需时间。”
  “若是用谈洽为名,暂时迷惑建奴,以图时间整飭兵备,不失为良策。”
  朱慈烺听著,心里想著。
  看来,是前几日张福臻对形势的推论,影响了这二人。
  “张尚书,你是本兵,你觉得如何?”
  张福臻出列,“回稟皇上,元辅之策,並无问题。”
  “只是,臣觉得,仍有部分可继续推敲。”
  史可法闻言,不由得投去目光。
  並非是张福臻的话让史可法觉得有什么不妥,相反,史可法很尊重这位老臣。
  他只是下意识的投去目光,心中则开始思索自己的方略。
  朱慈烺缓缓吟道:“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
  “推敲之究,方成诗句之佳,方成典故之范。”
  “张尚书,有话但讲无妨。”
  “有什么话,说出来,咱们君臣一块推敲。”
  张福臻行了一礼,“皇上,臣是山东人。崇禎十五年,建奴寇关,践踏山东。”
  “臣时居於高密老家,同知县何平一同组织民壮守城,达百余日。”
  “待劫掠建奴退去,齐鲁大地,已是家家戴孝,户户冒烟,一片哀嚎。”
  “奴兵,不仅有女真人、蒙古人,还有汉人和朝鲜人。”
  “建奴,如今已整合女真、蒙古、辽东汉人、朝鲜,四方之力。单是朝鲜,就有数百万人口供建奴驱使。”
  “昔者松锦一战,若不是有朝鲜人为建奴送粮,战事胜败,犹未可知。”
  “夷狄畏威而不怀德,强必寇盗,弱而卑服,不顾恩意,其天性也。”
  “建奴,庞然大物,狼子野心。与其谈洽,无异於与虎谋皮。”
  “况唐朝为平安史,纵胡人劫城之祸,犹在眼前。”
  说完了联虏,接著,张福臻又开始说灭寇。
  “闯贼,破我京师,逼我圣皇,实乃我大明不恕之仇敌。”
  “先帝曾不止一次对臣等说过,『百姓皆朕赤子』。对於流寇,朝廷是能招抚的就招抚。可结果却是適得其反。”
  “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若不是流寇与建奴遥相呼应,东西夹击,我大明何至於此。”
  “臣以为,联虏平寇,不妥,当为灭虏平寇。”
  从联虏平寇到灭虏平寇,倒是和南明时期的转变相呼应上了。
  弘光政权的联虏平寇,於弘光皇帝本人而言,是政治正確。
  弘光皇帝朱由崧,与李自成有著国讎家恨。
  国讎:甲申国难。
  家恨:弘光帝的父亲老福王朱常洵,死於李自成之手。
  弘光皇帝不太可能会同李自成讲和。
  再有就是吴三桂,在弘光朝初,仍然被认为是大明朝的忠臣良將。
  由於情报的滯后性,吴三桂联手清军共同击败李自成,於弘光君臣看来,和唐朝为平定安史之乱借回紇兵有著异曲同工之妙。
  情报的滯后,形势的误判,无尽的內斗,弘光政权最终自食恶果。
  歷史的教训是深刻的。
  朱慈烺的目光缓缓划过群臣,“汉贼不两立,古有明训。华夷需严辨,春秋存义。”
  “建奴,本为塞外胡种,我大明好心收留,不料成东郭先生救狼。”
  “前元蒙古之祸,殷鑑眼前。华夏淳风,不可染犬羊之腥膻。联虏之事,断不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