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杀他个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当今天下,谁敢在大明皇帝面前提起此事?
  好像他的十三子现在的实力是能提起的.....
  但如果回归这个话题本身,这不仅仅是动摇国本,更是直接触及了金陵城乃至整个江南士绅集团的根本利益。
  朱桂此刻提起,其意不言自明。
  朱元璋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明白了。
  这个儿子,不是在耍招,他是真的看透了。
  他当年想迁都,就是因为感觉到了。
  金陵虽好,但温柔乡是英雄冢。
  江南富庶,文风鼎盛,可这里的士绅和文官集团,早已抱成一团,形成了一股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的巨大力量。
  他们就像一张细密的网,將皇权包裹其中。
  任何政令,一旦触及他们的利益,就会被这张网消解於无形。
  他朱元璋在位,完全能用雷霆手段镇压。
  可他之后的子孙呢?
  这些江南的士绅和文官集团,他们是杀不尽的。
  朱元璋会想起自己刚刚颁布大誥的那段时间。
  砍了多少贪官污吏?
  可最后呢,整个天下的官场被他杀的血流成河。
  以至於一县之內竟无人能言断!
  后面只能给一些贪官戴上脚銬,让他们继续办公。
  朱元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子孙,尤其是允炆,以他的性子,会被这张温柔的网,慢慢勒死。
  这个儿子,一眼就看穿了大明最根本的顽疾。
  朱元璋的怒气,瞬间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他知道,接下来的对话,不適合再有第三个人听到了。
  朱元璋抬起眼皮,扫了一眼蓝玉和沐春,又看了一眼站在朱桂身后的蓝霞儿和吴慧。
  “你们,都下去。”
  “陛下……”
  沐春还想说什么。
  “出去!”
  朱元璋低喝一声。
  蓝玉立刻拉了一把还想再劝的沐春,对著朱元璋和朱桂躬身一揖,带著满心疑虑的沐春、快步退出了雅间,並小心地关上了房门。
  偌大的雅间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窗外的喧囂似乎被隔绝了,气氛变得无比压抑。
  “你说的对。”
  朱元璋靠在轮椅上,仿佛一下子又老了几岁:“金陵,不是个好地方。那些读书人,那些地主老財,咱知道他们是麻烦。咱杀了一批又一批,可他们就像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过几年又长出来了。”
  他抬起头,看著朱桂,眼中狠厉依旧。
  那是他当年屠戮功臣,血洗官场时才会有的眼神。
  “可韭菜,是可以连根刨掉的!”
  “咱问你,汉武帝当年推行推恩令,那些诸侯王不服,他杀了多少人?”
  “史书上说血流成河,绝不为过。”
  “可结果呢?天下,还是他刘家的天下。”
  “你想做的事,咱明白。无非就是清查田亩,一体纳粮,把那些士绅藏起来的土地和人口都给挖出来。他们不肯,会跟你拼命。”
  “那就杀!”
  朱元璋的声音似乎恢復了帝王的那种站在尸山血海之上的气势:
  “从南京到北平,从长安到济南府,大明的十三州府,给咱从上到下,从老到幼,所有敢阻拦你的官,所有敢串联的士绅,有一个杀一个,有一族灭一族!杀他个天昏地暗,杀他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咱不信,这天下还有杀不服的人!”
  “天下没有杀不掉的人,只有不敢杀的皇帝!”
  这句话,带著浓重的血腥味,在雅间里迴荡。
  这便是洪武大帝的解决方案,简单,粗暴,有效。
  他就是用这一套,打下了大明江山,也稳固了大明江山。
  在他看来,一切问题,归根结底都是杀的人还不够多。
  朱桂静静地听著,没有反驳。
  直到父亲说完,他才轻轻摇了摇头。
  “父皇,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走到桌边,提起茶壶,为朱元璋面前空了的茶杯续上水,动作不急不缓。
  “您说的没错,那些官,那些士绅,都可以杀。杀上一百万,甚至两百万,大明的官场和乡间或许能清静几十年。可然后呢?”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要科举的制度还在,只要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观念还在,只要土地私有的根基还在。”
  “我们杀掉的,不过是旧的士绅,用不了二十年,就会有新的士绅,从那些考取功名的读书人,从那些兼併土地的新地主中,重新生长出来。”
  “他们会读著一样的经史子集,说著一样的大义名分,然后用同样的方法,盘根错节,钻营牟利,將大明再次拖入轮迴。”
  “儿臣不想当一个屠夫,更不想將屠刀对准我们华夏自己的百姓和读书人。”
  “与其耗尽心力去修补一艘註定要沉的旧船,为何不乾脆另造一艘新船,去探索更广阔的海洋呢?”
  朱桂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表明了他的决心。
  他不是不敢杀人。
  在南洋,他剿灭海盗,征服土著,杀的人不比任何人少。
  但他不想,也不愿,將他未来的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与自己同胞的內耗之中。
  朱元璋死死的盯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从儿子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偽装和退缩。
  那是一种发自內心的,对另一条道路的坚定信念。
  他真的……不想要。
  他本以为,自己拿出皇位这张最后的王牌,这个儿子就算再有野心,再有城府,也终究会低头。
  他甚至想好了,只要朱桂点头,他会亲自回金陵,为他扫平一切障碍,哪怕是废掉允炆,哪怕是再杀一批不听话的臣子。
  他要用自己最后的气力,为大明,为老朱家,扶上一个真正能开创万世基业的君王。
  可他失败了。
  他败给了这个儿子的眼界。
  败给了他一手创造出来的,这个自己完全陌生的新世界。
  “呼……”
  一口长长的浊气,从朱元璋的胸腔中吐出。
  他整个人的气势,都仿佛隨著这口气,泄了下去。
  那股支撑了他一生的强悍和霸道,在这一刻,被一种深沉的疲惫所取代。
  他靠在轮椅的靠背上,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
  他不再劝了。
  他知道,没用了。
  这个儿子的心,早就不在那片他看了一辈子的土地上了。
  他的心,在那片无垠的大海上。
  雅间再次陷入沉默。
  但这一次,气氛不再是剑拔弩张,而是一种微妙的平静。
  父子之间那层皇帝与藩王,试探与防备的隔阂,在这一刻悄然消融。
  剩下的,是一个父亲,在重新审视一个已经长大成人。
  並且走上了一条他从未想过的路的儿子。
  朱元璋的目光,不再锐利。
  他看著窗外的万家灯火,看著这座充满活力的城市。
  这是他儿子的基业。
  一个不属於大明,却又与大明同根同源的,全新的国度。
  许久,他才重新开口,声音里带著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落寞和好奇。
  “你这国,叫大夏,是么?”
  “是。”
  朱桂答道。
  “准备何时,正式开国建元?”
  朱元璋问出了这句话。
  这句话,不再是皇帝对藩王的质问,而是一个邻国的君主,对另一个君主的询问。
  它代表著一种默认,一种承认。
  承认你朱桂的道路,承认你大夏国的存在。
  从今往后,老朱家,將拥有两片江山。
  一片在大陆,一片在海洋。
  望江楼的掌柜姓王,叫王福。
  两年前,他还是金陵城里一个快要经营不下去的绸缎铺小老板。
  东家是晋王府的人,有一天把他叫过去,问他敢不敢跟著十三殿下,去南洋搏个前程。
  王福一咬牙,变卖了家產,带著老婆孩子,跟著第一批船队就下了南洋。
  他这辈子做的最对的,就是这个决定。
  到了琼州,殿下没让他再干老本行,而是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学著开酒楼。
  从食材採买到帐目管理,都有专门的学堂教。
  王福脑子活,肯下功夫,不到半年就出了师。
  后来殿下建上京城,他又第一批跟了过来,盘下了这穿城河边最好的地段。
  开了这家望江楼。
  短短几年,他的身家翻了何止十倍。
  金陵城里那些他过去要仰视的富商大贾,如今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王掌柜。
  他买了带园的大宅子,儿子进了上京最好的学堂,女儿也能读书识字,日子过得比在梦里还舒坦。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谁给的。
  所以,当蓝大將军亲自带人来,说王爷要在此宴请一位最重要的客人时,王福的心臟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他偷偷从门缝里看了一眼,那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虽然枯瘦,但那股天下独一无二的威严,让他双腿发软。
  是陛下!
  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洪武大帝朱元璋!
  王福激动得浑身哆嗦,连忙退了出去,亲自守在厨房门口,把每一个菜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他知道,楼上那间雅间里,坐著两个可以说是这世上最有权势的父子。
  自己的酒楼能招待这样的人物,这消息传出去。
  望江楼的招牌,怕是要响彻整个南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