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星星
  清水湾电视城后巷。
  一个瘦高的年轻人垂头丧气地走著,手里捏著一份被揉得皱巴巴的剧本。
  他叫周星星,一个在儿童节目里靠扮鬼脸逗小孩笑,却梦想成为真正演员的年轻人。
  就在刚才,他鼓起勇气向监製提出一个关於喜剧表演的新想法,被对方当眾扔在地上,还附送了一句刻薄的嘲讽:
  “一个死跑龙套的,教我做戏?你算什么东西啊!”
  屈辱、不甘、愤怒……种种情绪堵在他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几个穿著衬衫、喇叭裤的男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的,是电视台一个小有名气的二线男演员,姓黄。
  此人仗著自己的姐夫是剧组的副监製,在电视台內部横行霸道,尤其喜欢欺负他们这些没背景的龙套。
  “喂,星仔,”黄演员皮笑肉不笑地说,“听说你跟监製说,我昨天那场戏演得太烂,影响你发挥,还建议换掉我?”
  周星星脸色一白:“黄哥,我没有……”
  “还敢顶嘴!”黄演员脸色一沉,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周星星被打得一个踉蹌,嘴角渗出了血丝。
  黄演员指著他的鼻子骂道:“你以为自己是许冠文啊?省省吧!一辈子做你的儿童节目啦!”
  周星星紧紧攥著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在这个地方,没人会为他说话。
  就在他感到无比绝望之时,巷口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在一群黑西装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过来。来人正是陈惠万的头马,阿標。
  黄演员看到阿標,脸上的囂张瞬间凝固,转为諂媚的笑:“標哥?什么风將您吹来了啊?”
  阿標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到他面前,抬手,轻轻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语气平静地说:“黄仔,我大佬万哥话,你套戏,真他妈的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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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演员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听得懂这句话的潜台词。
  “我……我……標哥,我不知道星仔是您的人……”
  阿標没再说话,只是用手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这个动作,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他恐惧。
  “滚。”
  黄演员如蒙大赦,带著他的人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巷尾。
  就在黄演员刚跑出巷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口袋里的大哥大就疯狂地响了起来。
  他颤抖著接起,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他姐夫,那位副监製的咆哮:
  “你这个混蛋!你想死別拉上我!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谁?14k的陈惠万!刚刚提名金像奖的万哥!”
  “我告诉你,你现在、立刻、马上滚回去给那个周星星斟茶道歉!不然我们两个明天就被人沉到维多利亚港!”
  周星星还愣在原地,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这时,一辆黑色的平治轿车无声地滑到巷口。车门打开,一个穿著手工西装,气场强大到令人窒息的男人走了下来。
  正是陈惠万。
  他走到周星星面前,递出一张名片:“我叫陈惠万,开了一间电影公司。”
  周星星警惕地看著他,没有接。他当然认得这张脸,14k的双红棍,刚刚提名金像奖,整个香港谁不认识?
  “多谢万先生出手相助。”他语气疏离,带著戒备,“不过我和您不熟,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您的。”
  陈惠万笑了,他预料到了这种反应。一个骨子里如此骄傲的人,怎么会轻易接受一个江湖大佬的橄欖枝。
  “我不需要你报答。”陈惠万收回名片,直视著他的眼睛,“我有一个剧本,讲一个大陆仔来香港用特异功能赌钱的故事。我想请你做主角。”
  周星星愣住了,特异功能?赌钱?这听起来荒诞又新奇。但他隨即冷笑一声,眼神里的戒备更深了:“万哥,你是不是想找人洗黑钱?我虽然穷,但是不会做犯法的事。”
  在他看来,一个黑社会大佬搞电影,十有八九是洗钱的幌子。
  “看来你对我误会很深。”陈惠万並不生气,反而觉得更有趣了。他转身准备上车,丟下一句话: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如果你觉得,你的才华,就只值在儿童节目里扮鬼脸,那你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平治轿车绝尘而去,只留下周星星一个人在巷子里,表情变幻不定。
  当天夜里,周星星回到家里,看著墙上偶像李小龙的海报,又看了看被自己扔在角落、那份写满了奇思妙想却被监製揉成一团的剧本大纲,內心无比挣扎。
  他捡起剧本,抚平褶皱,上面那些“把人一脚踢飞到月球上”、“用狮吼功吵架”的荒诞念头,在旁人看来是神经病,却是他对抗这无趣世界的唯一方式。
  他不禁又想起了陈惠万那个“特异功能”的故事,心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万一是真的呢?万一他真的懂我的东西?”另一个声音立刻反驳:“別傻了,他可是黑社会!他只是想利用你!”这矛盾让他一夜无眠。
  车上,阿標不解地问:“万哥,这小子这么不给面子,干嘛还热脸贴冷屁股?我找人把他绑来,不怕他不拍!”
  陈惠万摇了摇头,眼中闪烁著猎人般的光芒:
  “阿標,你记住,对付这种人,用暴力是最低级的手段。我要的不是一个被嚇破胆的演员,我要的是一个心甘情愿为我爆发所有才华的天才。”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下达了新的指令,这才是他作为狗仔之王最擅长的领域:
  “接下来,帮我查清楚这个周星星。但不要用常规的手段,別去动他,也別派人跟著他,会引起他的警觉。”
  阿標愣了一下,问道:“万哥,不跟著他,怎么查?”
  陈惠万的嘴角勾起一丝神秘的微笑:“我要一份关於他的一切,一份能看穿他灵魂的报告。所以,我们不查他本人,我们查他的生活圈。”
  他睁开眼,眼神锐利:“去他住的那个区,找他母亲常去的街市,听听他母亲每天和街坊邻居都在抱怨些什么。一个男人最深的秘密,往往藏在他母亲的嘆息里。”
  “再去他常去的那家冰室,跟服务员聊聊,看看他每次来都点什么,看什么报纸,对著窗外发呆时是什么表情。记住,我要的不是他的行踪,是他的灵魂。”
  阿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不明白万哥为何要用如此迂迴的方式,但他知道,照做就是了。
  接下来的两天,陈惠万没有再联繫周星星,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而阿標的报告,很快就摆在了他的桌上。
  报告很详细,甚至有些琐碎:周星星的日常开销记录、几张在冰室发呆的侧脸照片、他母亲和邻居抱怨儿子“不务正业、痴人说梦”的聊天记录……
  陈惠万像一个顶级的犯罪侧写师,从这些零散的碎片中,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灵魂:
  “每天一杯冻鸳鸯、一份菠萝油,从不改变,说明他生活节俭,但又固执地坚守著自己小小的生活品质。”
  “极度崇拜李小龙,但阿標的报告里说,他房间里更多的是李小龙的哲学著作,而非电影海报。这说明他崇拜的不是偶像的拳头,而是他的思想。他內心有东西,不甘於只做一个扮鬼脸的小丑。”
  “他母亲的抱怨,透露出他內心对家庭深深的亏欠感。这,就是他最大的软肋,也是他最强的动力。”
  “冰室……”陈惠万的嘴角,勾起一抹运筹帷幄的微笑。
  第三天下午,周星星像往常一样,坐在“好彩冰室”靠窗的角落里。
  他正心烦意乱,监製又找茬骂了他一顿,说他再不听话就让他滚蛋。
  他不禁又想起了那天那个叫陈惠万的男人,和那个荒诞的“特异功能”故事。
  是骗局吗?还是一个机会?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在他对面的卡座坐了下来。
  是陈惠万。
  他没有穿那天那身气势逼人的西装,只是一件简单的白衬衫,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生意人。
  他没有看周星星,只是对伙计说:“麻烦,一杯冻鸳鸯,一份菠萝油。”
  和周星星桌上的一模一样。
  周星星的瞳孔微微一缩。
  陈惠万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周星星听:“我小时候,也总被人看不起。他们说,混黑社会的就是烂泥,一辈子扶不上墙。但我偏不信。”
  他喝了一口鸳鸯,继续说道:
  “李小龙先生说过,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別人觉得我们是某种人,我们就非得是那种人吗?一个做儿童节目的,就不能成为喜剧大师?一个打打杀杀的,就不能拍出好电影?”
  “李小龙”三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周星星內心最深处的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