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研究美食
  儘管李善长隱约察觉不妥,但他根本不清楚朱元璋对这种弄虚作假、欺瞒的行为有多么深恶痛绝。
  他更料不到接下来的变故,还带著几分得意地回答:
  “臣行事必定谨慎周全,因此,名单上的官员持有的那些盖了官印的空白帐册,已被臣安排御史核查並收缴。”
  此言一出,朱元璋意味深长地瞥了李善长一眼,称讚道:
  “丞相果然稳重老练,值得信赖。”
  即便身为丞相,李善长听到朱元璋难得的夸讚,还是不禁心怒放,连忙谦逊道:
  “陛下过誉了,这不过是臣的职责所在!”
  表面看似谦逊,但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朱元璋並未对李善长的得意表现多加指责,甚至希望他再囂张些。
  此时此刻,他关心的是名单上那些视朝廷事务如儿戏,只图偷懒敷衍、根本不顾及他这个皇帝的大臣们。
  “宋利,宣旨,凡涉及空印案的官员,主管者革职斩首,副手及其余人员杖刑百记,流放充军!”
  “遵命,陛下!”
  宋利眼神骤然收缩,却一句话没说,在旁边的小桌上拿起早已备好的空白圣旨,奋笔疾书。
  宋利开始办事了,可堂下的李善长却傻了眼。
  直接斩首和流放?
  这也太严厉了吧?
  不就是图方便,在空白帐册上盖个章嘛。
  这点事,至於如此重罚吗?
  这上位者到底想做什么啊!
  作为案件的负责人,他最清楚不过了。
  这里头绝非区区几人或几十上百人那么简单。
  自洪武朝初建至今,已有不少时日,那些带著盖有空白印章的帐本前来户部覆核的官员数不胜数,单是名单上就列著上百人,若將所有牵连者全部惩处,至少也会牵扯到成千上万之眾。
  这是要大开杀戒吗?
  不行啊,您这样做,我们老李可怎么应付?
  李善长此刻敏锐察觉到了问题的关键——这件事是他主导並经手的。
  如果真的要株连如此眾多的人命和流放,儘管朱皇帝的名声可能会受损,但作为首辅的他的声誉又怎能保全?
  一想到那遍地怨言的情景,李善长不禁打了个寒战,眼中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他原以为朱元璋虽然严厉,但没想到竟然如此冷酷无情。
  不行,这样的重担我扛不住。
  於是,李善长向朱元璋深深一揖,諫言道:“陛下,此事虽由诸官员所致,但陛下能否略显宽容?”
  “毕竟法律不追究多数人的过错,此事对朝廷並无太大损害,陛下何必如此严苛呢?”
  朱元璋抬眼冷冷地盯著李善长,直到他额头冒汗,才坚定地说:
  “爱卿不必多言,朕心意已定。”
  “既然有人胆敢在我面前舞弊、欺瞒,那就让他们明白我的手段是否锋利。”
  “爱卿退下吧,此事劳烦你了。”
  李善长听罢,一脸无奈地一拱手,告退后步履沉重地离开了议政殿。
  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圣旨一旦颁布,整个大明官场恐怕都要陷入恐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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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善长的预感果然成真。
  然而接下来几天,他发现自己的担忧还是过於乐观了。
  这不是简单的官场动盪,而是整个大明朝野上下都掀起了轩然。
  毕竟,这次朱元璋发布的詔令极为严厉:主印者处死,副手则杖刑百下並流放。
  要知道,“主印”已是相当高的职位,相当於一方诸侯;即使是“副手”,也能让家族兴旺发达。
  更何况,这些涉案官员都是士林中的佼佼者。
  再者,哪个能当上官的人,没有几个至交好友和门生徒孙呢?
  如今祸事临头,为了活命,自然使出各种奇招怪计。
  因此,这段时日的应天府简直乱作一团。
  锦衣卫的探子就像鬣狗一样,拿著李善长呈上的那份名单,四处搜捕。
  他们毫不掩饰,白天直接闯入各级衙门和官员家中,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抓人。
  只要有人稍有异议或反抗之意,立刻用刀鞘一顿猛抽。
  如果犯官的家眷聪明一些,主动送上一份“诚意”,他们倒也不是不能通融一下。
  至於放人嘛,他们不敢;不过让他们少受罪,还是可以保证的。
  这段日子,一个个官员被抓,一个个家庭破財,整个大明官场人人自危。
  有些人根本无心处理公务,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有群如狼似虎的探子衝进来,將自己变成阶下囚。
  就在这个过程中,李善长的名声也不由自主地受到影响。
  他虽然不必担心自己受到牵连,但那些锦衣卫反覆强调:“这是依照李丞相给陛下提交的名单行事。”
  这不是一两次了!
  这下可好,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毕竟他在户部查案时,可没有半点隱瞒。
  这下,门生故旧和官员家属蜂拥而至韩国公府。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恳请李大丞相网开一面。
  这些人一方面是因为焦急而盲目求助,另一方面也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態。
  前脚你李大丞相刚上位,我家老爷还支持你呢,后脚你就这样害人,这也太没意思了吧?
  另外,涉及此案的官员中,確实有几个原本是李善长的手下,他们叫得尤其响亮。
  就算是淮西同乡的一些官员,在人情关係的作用下,也悄悄传话过来。
  “李大人,你想有所作为,这是正常的,但你也不能连自己人都一起对付吧!”
  “以后要是再有这样的事,你提前打招呼,我们还能阻止你不成?”
  话里话外透著一股替李善长著想的意思。
  可李善长听到这些话,几乎要气得吐血了。
  这……这……这分明也是被人陷害啊!
  谁也料不到朱元璋脾气如此暴躁,稍有不满便拔刀相对。
  说到底,不过是官场中再平常不过的一些不成文的“潜规则”罢了。
  原本大家都以为朱元璋会藉此敲打眾人一番。
  岂料,朱元璋竟是直接掀了桌子。
  这一来,那些平日里四处求助无门的犯官家属,如今紧紧抓住李善长不放。
  毕竟在现今还能出面施救的官员里,李善长官职最高,因此也是他们的最大希望。
  但李善长曾亲自尝试过,刚递交名单时就试探过朱元璋,结果对方立刻回绝。
  甚至后来,李善长被几位沾亲带故的人纠缠得不堪其扰时,又再次试探朱元璋的態度。
  结果,之前还对他客客气气的朱元璋,这次完全不给他留情面,差一点当面斥责他。
  无奈之下,李善长只好闭门不出,索性装病躲在家里。
  面对外界的流言蜚语,他此刻是焦头烂额,毫无对策。
  而与此同时,胡府却显得一片寧静祥和。
  儘管有人登门拜访胡惟庸,但都被胡义巧妙地打发走了。
  且不说胡惟庸事先有过交代,单是胡惟庸辞官后,养病期间从未有人问候,现在登门拜访,难道指望胡义能给好脸色?
  胡义虽然没有落井下石,口头上说著“抱歉、可惜”,但实际上,他根本懒得动弹,更別说通报或引见。
  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我家老爷如今已不是丞相,只是个翰林学士罢了,说话没人听,想帮忙也无能为力。”
  这话一出口,几个登门拜访的人都明白了,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胡义將客人送出府门后,目送门子关上大门,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绕到后院,看到自家老爷这几天沉迷脂粉堆,现在又开始对著池塘卖力干活,便轻声问道:
  “老爷,客人已经送走了,但这件事会不会牵连到我们家?”
  胡惟庸笑著摇摇头:“你呀!放宽心吧!”
  “要是我还做著丞相,就算没参与其中,也会被折腾得焦头烂额。”
  “可如今,我只是一个只拿工资却不上班的翰林学士啊!”
  “外面的事情隨它去吧!”
  “大不了我们就安安分分待在家里过活。”
  “若真不行,老夫索性再递一道奏疏,连这翰林学士的职位也辞了吧!”
  “没了官职反倒清閒自在,难道陛下还能把我这布衣百姓也卷进去不成?”
  胡义听了这话,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还是自家老爷厉害。
  看看这果断抽身而退的姿態,据说韩国公府那边每天都有人闹腾。
  要不是自家老爷及时退避,这闹腾的恐怕就是咱们家了。
  胡惟庸笑盈盈地接受了下属的奉承,隨后握紧鱼竿,依旧逍遥自在地过自己的日子。
  有些话他没说出口,这才刚开始呢,空印案看似严重,不过是个开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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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界的腥风血雨、哀嚎悲泣,並未乾扰到胡大老爷悠然自得的生活。
  自从发掘出、垂钓、歌舞等兴趣爱好之后,胡大老爷头部伤口基本痊癒,总算不再有所顾忌。
  於是,已惦记许久的胡大老爷开始思考起饮食之事。
  这段时间虽过得平淡,但胡大老爷对食物也算勉强適应。
  毕竟厨子至少懂得炒菜,且会使用高汤。
  府中又不缺这点费,所以饭菜做得还算不错。
  然而,胡惟庸仍觉不满。
  因为如今的高汤几乎全是老鸡汤,提鲜手段也仅依赖於海鲜与高汤本身。
  应天府距离海边不远,尤其藉助长江水运,物资极为丰富。
  这为胡大老爷的研究提供了极大便利。
  厨子看到主人兴冲冲闯入厨房时,顿时慌了神。
  天哪,我只是偷吃了块蹄髈,何至於劳烦您亲自过来?
  就在厨子內心煎熬、瑟瑟发抖跪地认罪之际,胡惟庸踢了他一脚,命令站起来老实交代。
  渐渐察觉气氛不对劲的胖厨子心想,自家老爷何时对吃食如此精通?
  一番交谈后,胡惟庸大致掌握了当前“美食圈”的状况。
  所谓上行下效,唯有高层率先在某领域投入精力,底层才会隨之跟进努力。
  在那段岁月里,中原的顶峰竟被异族所占据。
  那支征服了亚欧大陆大半的黄金家族,坚守著他们的烤肉与美酒传统,顽固地保留著自己的饮食习惯。
  要在这些人手下谋生,自然得隨波逐流。
  因此,原本流行的烤肉技艺愈发精进了。
  这是放开禁忌后,品尝过一顿由厨子精心烹製的烤肉得出的感悟。
  至少在火候控制以及食材醃製和处理等细节上,胡惟庸有了这样的体会。
  然而,通过与厨子交流並仔细观察,胡惟庸总结出两条关键点:
  其一,调味料过於单一;
  其二,菜品种类不够丰富,也缺乏精细度。
  元末动盪的几十年,人们为了生存而相互吞食,许多烹飪技艺就此失传。
  能够掌握几道拿手菜餚的厨师,已是相当难得的了。
  不过,这些问题到了胡大老爷这儿,根本不算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