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开膛手的阴影
  阅览室里的窃窃私语声逐渐匯成了一股压抑的嗡鸣。
  最新的这起谋杀案,激起了所有伦敦市民內心最深处的恐惧。报纸上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带著血腥味,刺激著人们脆弱的神经。
  人们交头接耳,用夸张的语气和丰富的想像,为这位被称为“开膛手杰克”的幽灵凶手,添上一笔又一笔神秘恐怖的色彩。
  “听说了吗?尸体被发现时,內臟被整齐地摆放在一边,就像…就像外科医生在做手术!”
  “我邻居的表弟是苏格兰场的巡警,他说,凶手只用一刀就割开了喉咙,力道和精准度都不可思议!”
  “这绝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他是魔鬼!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林介坐在角落,表面上不动声色,耳朵却像雷达一样,贪婪地捕捉著这些混杂著事实与谣言的信息碎片。
  他將日记本悄然合上,藏回怀中,然后也拿起了一份被人看过的旧报纸,装作和其他人一样,在关注著这桩耸人听闻的案件。
  他没有被周围人的恐慌情绪所感染。
  在推断了“开膛手杰克”有可能是uma之后,他的心態反而变得异常冷静。
  恐惧,源於未知。
  而现在,至少对他而言,最大的未知差不多已被揭开。
  剩下的,就是如何通过严谨的逻辑和分析,从已知的线索中確认並找出那个“魔鬼”的行动规律。
  他將报纸上关於所有“开膛手”案件的报导,都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一遍。
  他发现,普通民眾和苏格兰场所关注的焦点,都集中在凶手的残忍手段和对受害者的同情上,而忽略了一些在他看来至关重要的细节。
  首先是受害者。
  报纸上將她们统一称为“不幸的女性”,大多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妓女。
  但在林介看来,这个身份標籤背后隱藏著更深层的共同点:她们都居无定所,生活极度不规律,经常在深夜独自徘徊於白教堂区的黑暗巷道。
  这意味著她们是完美的“孤立目標”,失踪一两个小时甚至一两天,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uma在选择猎物时,表现出了高度的“捕食效率”,它倾向於选择最容易得手、风险最低的目標。
  其次是作案工具。
  所有人都认为凶手使用的是一把或多把锋利的手术刀或解剖刀,因为伤口极为平滑、精准。
  但林介回想起那本德文日记中对各类uma的描绘,很多生物都拥有与生俱来的比人类最精良的钢铁造物更加锋利的爪牙或骨刺。
  將“平滑的伤口”直接等同於“人类的刀具”,这本身就是一种思维定势。
  如果凶器是uma身体的一部分呢?这就能解释为何现场从未发现过任何遗落的凶器,也找不到目击者见过凶手持刀。
  最关键的一点,是那个被多次提及却又被大多数人当作无稽之谈的线索——硫磺味。
  在十九世纪的伦敦,煤烟和工业废气的味道无处不在,偶尔出现一些怪味並不稀奇。
  因此,苏格兰场並未对这条线索给予足够的重视。
  然而林介从那本日记中得知,许多来自里世界的生物,其本身的存在就会扭曲或影响周围的物理环境,產生异光、异响,或是像这样的“异常气味”。
  这股硫磺味很可能不是环境遗留,而是uma本身自带的无法掩盖的“体味”,是它存在过的最直接证据!
  一个可以说是顛覆性的犯罪侧写开始在林介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凶手,或者说“捕食者”,不是人类。它是智慧极高、行动隱秘的uma。
  它的目標是特定的人类群体——那些脱离了社会主流保护、孤立无援的个体。
  它的作案手法並非使用工具,而是利用自身天生的“武器”,这就解释了其手法的利落与现场的乾净。
  它的行动伴隨著特定的物理现象(硫磺味),这是追踪它的关键信標。
  它取走受害者的內臟,並非出於变態的心理,而很可能那只是它在进行最原始的“进食”活动。
  这个侧写模型一经建立,许多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瞬间便被串联了起来,构成了一幅清晰而又恐怖的图景。
  林介能想像出那只潜伏在伦敦浓雾中的怪物,是如何用一种冷静而高效的姿態挑选猎物,然后悄无声息地完成一次又一次的狩猎。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注意到阅览室门口,一个穿著磨损严重的旧警服、眼神疲惫但依旧锐利的老巡警,已经观察他很久了。
  这位老巡警名叫亚瑟·威斯顿,是苏格兰场的一名老资格,但因为性格固执,不善钻营,一辈子都在白教堂区这种最混乱的教区里打转。
  近期的“开膛手”案件,让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今天他来这里,也只是想暂时逃离一下总部那令人窒息的氛围。
  他之所以注意到林介,是因为这个东方人的状態实在太特別了。
  在所有人都在为案件的恐怖而咋舌惊呼时,只有他,安静得像一块石头。
  他的眼神专注而冷静,手指在报纸上轻轻划过,不像是在看一则耸人听闻的新闻,更像是在阅读一份…研究报告。
  这种专注,让威斯顿想起了自己年轻时遇到过的那些对案件有著猎犬般直觉的顶级侦探。
  出於一种职业习惯,威斯顿端著一杯劣质咖啡,状似无意地坐到了林介旁边的位子上。
  “又一个可怜的姑娘,不是吗?”威斯顿嘆了口气,主动开口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实则在试探。
  林介从沉思中惊醒,他抬起头,看到了那张写满了风霜的脸和那身警服。
  他心中一凛,但表面上依旧保持著平静。
  他清楚自己的英语水平很差,说多错多,於是只是模仿著周围人的样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带著丝恐惧的悲悯。
  威斯顿却没有就此罢休。“所有人都说这是魔鬼乾的。年轻人,你怎么看?”他锐利的目光紧紧地盯著林介的眼睛。
  林介沉默了片刻。
  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巨大的风险。
  与官方扯上关係,可能会让他暴露在i.a.r.c.的视线之下,但同时也可能让他获得更多的普通人接触不到的情报。
  他决定赌一把。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笔,在报纸的空白处写下了一个单词:
  sulphur(硫磺)。
  然后,他用手指点了点这个单词,又指了指报纸上关於“受害者內臟被取走”的段落,最后,做出了一个“吃东西”的简单手势。
  他没有多余的解释,因为他也无法解释。但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和符號串联起来,所表达的意思已经足够清晰。
  威斯顿的瞳孔一缩。
  他愣住了,死死地盯著报纸上那个单词,和他面前这个东方人平静的脸。
  作为少数亲临过所有案发现场的警官之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股硫磺味有多么真实,也曾私下里对凶手“精准取走”器官的行为感到过困惑不解。
  但將这两者与“进食”联繫起来……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大胆,太疯狂了!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传统犯罪心理学的范畴,进入了一个更加古老黑暗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