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国之栋樑许县令
  巫山妖窟一事,经由绣衣使杜仲的一封奏摺,以一种近乎夸张的姿態,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杜仲虽是个武夫,但他的文笔却是极好,奏摺写得是团锦簇,盪气迴肠。
  在他笔下,暨阳县令许閒,成了一位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御妖魔的绝世能臣。
  什么“单人闯妖窟,於万妖从中取女妖首级”,什么“谈笑间,六品大妖灰飞烟灭”,什么“一身浩然正气,引得天雷相助”……
  总之,怎么离谱怎么写,怎么夸张怎么来。
  偏偏,物证確凿。
  那六品大妖红袖夫人的尸身,以及雷火剑秦休和那夜不收刺客的尸体,都明明白白地摆在绣衣使的詔狱里,由不得人不信。
  龙椅上年迈的大梁天子—萧宸看著奏摺,沉吟半晌,指节轻轻敲击著龙案。
  他並非全信这奏摺上的夸张之词,一个文弱书生何德何能,立下如此功劳。
  他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精光,与其探究这许閒背后是何方神圣,不如顺水推舟,將其立为朝臣的標杆,以安天下之心。
  思及此,他才提起硃笔,缓缓写下四个大字:『国之栋樑!』”
  於是,在事发半个月后,朝廷的嘉奖令便传到小小的暨阳县。
  黄金千两,绸缎百匹,另有御赐的文房四宝,甚至还有一幅皇帝亲笔题写的“国之栋樑”的牌匾,由专人护送而来,那阵仗,比新官上任还要夸张百倍。
  整个暨阳县都轰动了。
  百姓们奔走相告,將县衙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爭相一睹这位“文武双全”的青天大老爷的风采。
  而许閒,则正忙著清点自己的“战利品”。
  臥房里,一个个沉重的木箱被打开,金灿灿的光芒几乎要闪瞎人的眼。
  许閒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財主,双手叉腰,咧著嘴,得意洋洋地对著一旁安坐的白婉儿吹嘘:“娘子,你看!这都是为夫挣来的!”
  白婉儿眼皮都没抬一下,对那些黄白之物视若无睹。
  她的目光,被一匹色泽流光溢彩的江南云锦吸引了。
  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抚摸著那顺滑冰凉的触感,脸上露出了几分痴迷。
  “这个,手感不错。”她轻声评价道。
  许閒:“……”
  得,自己拼死拼活换来的万贯家財,在娘子眼里,还不如一块布料。
  他心中哭笑不得,却也乐得屁顛屁顛地將那匹云锦整个抱了过来,殷勤地铺在白婉儿腿上:“娘子喜欢就好!以后咱们家床单被套,全都换成这个!”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叶凡的通报声。
  “三叔公,韩县尉求见,他说……伤势已痊癒,特来拜谢您的救命之恩。”
  许閒眉毛一挑。
  来得正好。
  他让叶凡將人请到书房,自己则换上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慢悠悠地踱了过去。
  书房內,韩子平一见许閒进来,竟“噌”的一下站得笔直,然后,对著许閒,恭恭敬敬地抱拳,深深一揖。
  “下官韩子平,拜见许大人!”
  这一声“许大人”,喊得是字正腔圆,充满了敬畏。
  许閒心里乐开了,脸上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摆了摆手:“韩县尉这是做什么,你我同僚,何须如此多礼。”
  韩子平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著许閒。
  自己被打晕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六品大妖授首?
  后来,他还听到过县內流传出各种版本的传闻,那些传闻无不透露出一个事实,许县令“神威盖世”。
  他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没忍住,旁敲侧击地问道:“许大人……那晚,您究竟用了何种手段,剿灭了六品的妖魔?”
  来了!
  许閒心中早有准备,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然后发出一声悠长的嘆息,眼神飘向窗外,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姿態拿捏得恰到好处。
  满分!
  “韩兄,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他顿了顿,用一种带著三分无奈,三分沧桑,四分寂寞的语气,缓缓道:“唉,不提也罢。”
  一句话,信息量爆炸。
  韩子平的脑中,瞬间脑补出了一部百万字的玄幻大剧。
  什么隱世高人、什么天选之子、什么身负绝世传承却要低调做人的绝顶高手……
  原来如此!
  怪不得许大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通天彻地的手段!
  他看向许閒的眼神,瞬间从敬畏,变成了崇拜。
  “大人!”
  韩子平再次抱拳,这一次,他单膝跪了下去,声音鏗鏘有力,“我以前有眼不识泰山!如今已被大人救下两回,从今往后,愿为大人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许閒心中狂喜:好兄弟!以后“临时充电”就靠你了!你一定要赶紧修炼起来,不然怕是不经用啊。
  他连忙上前扶起韩子平,脸上却是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韩兄快快请起!有你相助,何愁暨阳不平,何愁我大梁不兴。”
  收服了韩子平这个县衙內的第一铁桿,许閒心情大好。
  然而,他的好心情並没有持续太久。
  一份来自州府的公文,送到了他的案头。
  公文的开头,是对他剿灭妖窟的功绩大加讚赏,用词华丽,极尽褒奖。
  但看到后面,许閒的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
  公文里语焉不详地提到,因暨阳县出了此等“人杰”,州府上下与有荣焉,故而,州牧大人不日將派遣巡查组前来暨阳,观摩学习,並重点关注暨阳县的“民风教化”之事。
  民风教化?
  许閒的指节,轻轻敲击著桌面,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这四个字,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这个县令,上任不过月余,哪来的什么“民风教化”可供观摩?
  这分明是借著嘉奖的名义,派人来探他的底细,或是有別的事情。
  名声,果然是把双刃剑。
  木秀於林,风必摧之。自己这次,风头好像出得太大了。
  许閒意识到,他必须儘快將整个暨阳县的权力,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把刘桃之给弄下去。
  否则,等州府的人一到,也不知他们是敌是友,会不会为刘桃之站台。
  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一角。
  那里,静静地放著一本帐本,正是张文彬的母亲,那位张夫人派人送来的。
  许閒缓缓伸出手,將帐本拿了过来,翻开了第一页。
  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著一笔笔触目惊心的款项,而每一笔款项的后面,都连著一个相同的名字。
  县丞,刘桃之。
  看著这个名字,许閒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也是时候收拾你这个老狐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