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有杀气
  许家村的税粮,收得出奇的顺利。
  当许閒那套“为孩子前程投资,给相爷递投名状”的理论砸下来后,整个许家村都疯了。
  这不是是交税了,这是在给自家孩子的前程买路!
  三娘一马当先,指挥著村民把粮食从地窖里、床底下、夹墙里扛了出来,脸上洋溢著笑容,她好像已经看见了宝贝儿子高中的那一天。
  “三叔公!您可不能走!今天必须留在村里吃饭!”三娘拉著许閒的袖子,“我这就让她们去杀鸡!不,杀羊!咱村那头最肥的羊,今天就给三叔公补补!”
  村民们也纷纷附和,一个个端著粗瓷大碗,里面盛著鸡蛋、红水,硬往许閒手里塞。
  推辞不过,许閒只好留了下来。一时间,村里炊烟四起,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酒足饭饱,三辆装得冒尖的牛车已经备好。
  许閒带著叶凡,以及三娘特意挑选的几个精壮村民,浩浩荡荡地押著税粮返回县城。
  车轮滚滚,尘土飞扬。叶凡赶著车,脸上那崇拜的表情就没下去过。
  “三叔公,您……您真是神了!”他憋了半天,终於找到了一个合適的词,“韩县尉带了那么多人,又是拍桌子又是瞪眼,连根毛都没收上来。您就动动嘴皮子,他们就把粮税给交上来了。”
  “说了多少回了,在外面要喊我大人。”
  许閒靠在车厢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这就叫攻心为上。跟他们谈新政,谈朝廷,他们听不懂,也听不进去。但你跟他们谈好处,谈孩子的前程,他们就比谁都明白。”
  叶凡听得一愣一愣的,越发觉得自家这位年轻的三叔公,脑子里装的东西就是跟別人不一样。
  读书好啊,读书人就是聪明!
  一行人,回到暨阳县城时,已近黄昏。
  县衙门口,韩子平正背著手来回踱步,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他早就听说了许閒去许家村收税的消息,心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帮刁民,连他都搞不定,你一个书生去又能如何?
  再说,他们都是你的乡里乡亲,你还能收他们的粮?
  可当他看到那三辆满载著粮食的牛车,在夕阳下缓缓驶来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眼睁睁地看著牛车停在县衙门口,看著许家村的村民们满脸红光地跳下车,那麻袋堆得像小山一样,压得车轴都“嘎吱”作响。
  韩子平的嘴巴微微张开,眼睛瞪得像铜铃,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他是如何办到的?
  许閒从车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到韩子平那副见了鬼的表情,主动走了过去,脸上带著关切的微笑。
  “韩县尉,身体好些了吗?”他温和地问道,“看你脸色不太好,可別太操劳了。这收税的事,急不得,我就是去村里跟乡亲们隨便聊了聊,他们觉悟高,非要支持朝廷新政,拦都拦不住。”
  “……”韩子平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隨便聊了聊?
  你管这三车粮食叫“隨便聊了聊”?!
  老子那天恨不得口水说干,他们都不肯!
  但是他依然梗著脖子回道:“要不是上次县令大人阻拦,下官早收齐许家村的税粮了!”
  “来,把粮食都卸下来,入库登记。”
  许閒没再理会依旧嘴硬的韩子平,对著叶凡和村民们吩咐了一句,便哼著小曲,背著手朝后院走去。
  刚一踏进后院的月亮门,还没来得及享受片刻的安寧。
  “轰——!”
  一声沉闷的爆炸声,猛地从厨房的方向传来。
  许閒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只见小厨房里浓烟滚滚,还夹杂著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糊味。
  一个灰头土脸的小身影,正咳嗽著从里面冲了出来,正是白婉儿。
  她那张平日里白净无瑕的小脸,此刻左边一道黑,右边一道灰,头髮也炸起来几缕,像只刚从烟囱里钻出来的小猫。
  “娘子,你这是……炼丹炸炉了?”许閒看著她这副模样,心里疯狂吐槽,嘴上却满是担忧。
  白婉儿指著厨房,气鼓鼓地说道:“我……我明明是按照脑子里那些画面做的!拉麵!我还特意用修为把麵团摔打得更筋道了,谁知道它一碰到热水,『轰』的一声……就炸了!”
  许閒探头往里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厨房里一片狼藉,锅碗瓢盆碎了一地。
  而那口铁锅,此刻正以一个极其风骚的姿势,四脚朝天地卡在房樑上,锅底漆黑,还在冒著青烟。
  你跟我说,你在做拉麵?
  “没事没事,人没事就好。”许閒赶紧拉过白婉儿,帮她拍掉身上的灰,“区区一口锅,炸了就再买一口。”
  “不行!”白婉儿却执拗地摇了摇头,她挣开许閒的手,一双美眸里燃起了熊熊的斗志,“我感觉我已经抓住诀窍了!失败是成功之母!我再试一次,这次一定行!”
  说著,她也不管许閒的阻拦,又一头扎进了那片狼藉的“战场”中。
  许閒拦都拦不住,只能站在门口,提心弔胆地看著她重新生火、和面、烧水。
  他悄悄的调动自身的修为,运转《月华经》,隨时准备进去灭火。
  幸好,这一次,没有再发生爆炸。
  半个时辰后,白婉儿端著一个碗,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她脸上带著几分不確定,又有几分期待,將碗递到许閒面前。
  许閒低头看去。
  只见碗里的麵条本身,竟是出奇的成功,根根分明,晶莹剔透,一看就极有韧性。
  然而,汤汁却是一汪深不见底的墨色,还“咕嘟咕嘟”地翻滚著几丝诡异的绿气,散发著一股混合了草药和焦土的奇异味道。
  这……
  这確定不是什么炼金產物么?
  “相公,你尝尝……”白婉儿眨巴著大眼睛,满脸都写著“快夸我”。
  在娘子那灼热的目光注视下,许閒感觉自己被逼上了绝路。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接过了那碗“毒药”。
  “香!真香!”他违心地讚嘆了一句,然后闭上眼,视死如归地用筷子捞起一根麵条,送进了嘴里。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混合著苦、涩、酸、麻的味道,瞬间在他的味蕾上炸开。
  许閒的表情凝固了。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
  但他还是强忍著,硬生生將那口面咽了下去,然后对著白婉儿,竖起了颤抖的大拇指。
  “好……好吃!味道……很別致!娘子的厨艺,又精进了!”
  白婉儿看著他那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哪里还不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
  她眼圈一红,心里又气又好笑,还有一丝说不清的难过,一把夺过碗:“你別吃了!难吃就说难吃嘛!”
  “不难吃!”许閒还在嘴硬,“为夫觉得……”
  他话还没说完,白婉儿的脸色却倏然一变。
  她那双漂亮的眸子瞬间变得凌厉无比,仿佛穿透了夜色,看向院墙之外。
  有杀气!
  几乎是同一时间,白婉儿一把將许閒拉到自己身后,那柔弱的身体里,瞬间爆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气势。
  她感觉到了两股杀气。
  一道,在墙外,若有若无,像一只躲在暗处瑟瑟发抖的老鼠,充满了犹豫和恐惧。
  而另一道……
  就在墙內,清晰、冰冷、毫不掩饰!
  如同一支即將出弦的利箭,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