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此人乃太子一母同胞之兄弟,李相爷
  第448章 此人乃太子一母同胞之兄弟,李相爷之內侄,得罪不起
  朔风捲地,黄沙漫天。
  当刘理一行人马,歷经数月跋涉。
  穿越了敦煌郡外那片被称为“死亡之海”的广袤戈壁与沙漠。
  终於,望见那座矗立於绿洲边缘、土黄色城墙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巍峨的西域长史府治所——
  它佇立在丝路要衝。
  仿佛文明世界在西域的最后一座灯塔,所有人都忍不住发出了劫后余生般的欢呼。
  人困马乏,风尘僕僕。
  刘理一行人,早已不復离开洛阳时的光鲜。
  但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著抵达目的地的兴奋与对未来的期冀。
  得知朝廷钦差、三皇子殿下亲至。
  西域长史张缉不敢怠慢,率领长史府一眾属官、將领,早早迎出城外。
  张缉年约三旬,面容精干。
  眼神锐利,颇有其父、前凉州已故刺史张既之风。
  他身著符合规制的官服,虽久居边陲,礼仪却一丝不苟。
  “臣,西域长史张缉。”
  “恭迎三皇子殿下!殿下千岁!”
  “一路风霜,辛苦了!”
  张缉率先躬身行礼,声音洪亮,態度恭谨。
  刘理在陈泰与诸葛恪的搀扶下翻身下马。
  虽然疲惫,但依旧保持著皇子的威仪。
  他虚扶一下,温和道:
  “……张长史不必多礼。”
  “孤奉朝廷之命,前来西域,日后还需长史多多襄助。”
  他的目光扫过张缉身后那些肤色黝黑、神情各异的属官。
  以及更远处那些好奇张望的西域各族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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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对这片即將长期生活的土地,有了最初的实感。
  入城之后,稍事休整。
  刘理並未沉浸在抵达的鬆懈中,而是立刻进入了状態。
  他在临时充作行辕的官署正堂召见张缉,开门见山地道:
  “张长史,孤初来乍到,欲悉西域情状。”
  “请將长史府近年之户籍、田亩图册、税赋记录、商旅往来及关税收入等一应文书帐册,取来与孤一观。”
  张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他没想到这位皇子殿下如此雷厉风行,且切入点如此务实。
  但他並未犹豫,立刻躬身道:
  “殿下勤政,臣钦佩。”
  “相关文书帐册早已备齐,请殿下过目。”
  隨即命属吏將一箱箱沉重的简牘、簿册抬入堂內。
  接下来的数日,
  刘理几乎足不出户,埋首於浩繁的文书之中。
  陈泰与诸葛恪从旁协助,三人时常挑灯夜战。
  仔细核对各项数据,不时向张缉及其属官询问细节。
  张缉则是有问必答,態度配合。
  对於西域各地的部族分布、水源爭夺、商路治安、乃至大国小国之间的微妙关係。
  皆能娓娓道来。
  显见其在此地经营多年,確实下了些苦功的。
  核查完毕,刘理合上最后一卷竹简。
  西域毕竟是蛮荒之地,儘管纸张在中原已经相当普及。
  但西域仍然是多用竹帛。
  刘理揉了揉酸涩的眉心,脸上露出了讚许的神色:
  “敬仲果然大才!”
  “西域情况复杂,远超孤之想像。”
  “然观此户籍,流民渐附。”
  “税赋记录,虽不丰盈,然逐年稳步增长。”
  “商旅往来,亦较前朝活跃甚多。”
  “足见长史治理有方,於这蛮荒之地,能维持此等局面,实属不易。”
  “孤定当具表上奏朝廷,为长史请功。”
  张缉闻言,神色不变,只是再次躬身:
  “殿下谬讚,此皆臣分內之事。”
  “赖陛下天威,及朝廷支持,臣不敢居功。”
  然而,
  讚赏之后,刘理的举措便开始让一些长史府的旧人感到了不安。
  他隨即宣布,任命散骑侍郎陈泰为西域长史府主簿。
  总揽文书机要,稽核財政。
  任命骑都尉诸葛恪为西域长史府司马。
  负责军事训练、防务巡查及军械管理。
  这两个职位,皆是长史府的核心要职。
  原本由张缉的亲信担任。
  如今被刘理带来的心腹直接接手,意图不言而喻。
  一时间,长史府內暗流涌动。
  张缉门下一位心腹从事,按捺不住。
  趁无人时,他向张缉抱怨道:
  “长史大人!三皇子殿下此举,未免太过咄咄逼人!”
  “甫一至,便核查帐目。”
  “看似褒奖,实为立威。”
  “旋即又安插亲信,占据要津,这分明是要架空大人您啊!”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大人您在此经营数年。”
  “上下皆服,岂能任由他如此肆意妄为?”
  “也该让他知晓,这西域之事,非有大人支持,他寸步难行!”
  张缉静静地听著,手中把玩著一枚用於计算税收的算筹。
  脸上並无怒色,反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抬眼看向那义愤填膺的从事,缓缓道:
  “汝可知,这位三皇子,在京城之中,素有『贤王』之名?”
  “其能力品性,连陛下亦多次称许。”
  “更遑论,如今陛下龙体欠安之消息,你我都已知晓。”
  “若……若他日陛下万岁,太子继位,你道这位三皇子是何等身份?”
  “他乃是太子一母同胞之亲弟!”
  “届时便是尊荣无比之亲王,地位超然。”
  “我等边陲小吏,安能与之抗衡?”
  “岂非以卵击石乎?”
  那从事一愣,犹自不服:
  “可……可难道就任由他將大人您多年心血,轻易攫取。”
  “我等只能俯首听命吗?”
  张缉放下算筹,站起身,走到窗边。
  望著外面土黄色的城墙和远处无垠的沙海。
  他语气平淡,却带著看透世情的清醒:
  “西域……確係建功立业之所,然亦是苦寒莽荒之地。”
  “你我在此,虽掌一方权柄。”
  “然风沙礪面,远离中原繁华。”
  “妻儿不得团聚,其中艰辛,外人岂知?”
  “不瞒你说,我早有心思。”
  “盼能积攒些功绩资歷,早日调回京畿。”
  “如今三皇子亲至,他若真能在此有所作为。”
  “整顿西域,开疆拓土。”
  “这泼天的功劳,难道会少了我这西域长史的一份吗?”
  “届时,凭藉此番资歷与辅佐皇子之功。”
  “我调回京城之愿,岂非更易实现?”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那从事:
  “再者,你捫心自问。”
  “难道你便愿终身困守於此,与这黄沙驼铃为伴。”
  “老死异乡,让子孙后代亦扎根於此等蛮荒之地吗?”
  这一问,
  如同重锤,敲在了那从事的心上。
  他张了张嘴,最终哑口无言。
  脸上愤懣之色渐渐被思索与一丝无奈的认同所取代。
  张缉见他神色,知他已明白其中利害。
  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既如此,便收起那些不必要的意气。”
  “传令下去,长史府上下,需全力配合殿下行事。”
  “不得阳奉阴违,怠慢推諉。”
  “殿下之命,便如我之命!”
  有了张缉的明確表態和主动放权,刘理接收西域长史府权力的过程异常顺利。
  陈泰与诸葛恪迅速进入角色。
  凭藉著过人的才干和刘理的全力支持,很快便將长史府的政务与军务梳理得井井有条。
  虽偶有旧吏暗中观望或些许不適,但大局已定。
  这一日,
  刘理在官署正堂召集了目前长史府的所有核心成员。
  包括张缉、陈泰、诸葛恪以及主要属官將领。
  他环视眾人,神色肃然,朗声道:
  “诸公,孤奉皇命而来。”
  “除却梳理政务,稳固都护府之外,尚有一要务。”
  “关乎西域长远之安定,亦关乎我大汉在西域之根本利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眾人,继续道:
  “西域之地,邦国林立,强弱不均。”
  “强者如龟兹、车师、于闐等。”
  “拥兵自重,时有兼併之心。”
  “弱者如鄯善、疏勒、焉耆等。”
  “则朝不保夕,需仰我鼻息。”
  “然,天朝之策,在於平衡。”
  “绝不容西域出现一强独大、统一诸国之局面!”
  “故,吾辈之责。”
  “在於团结诸弱,以制衡强权。”
  “借力打力,消弭潜在之威胁,。”
  “西域永为我大汉之藩篱,而非肘腋之患!”
  他走到悬掛於墙上的西域地图前,手指点向其中一处:
  “据报,近来龟兹国仗其实力,屡屡侵扰邻邦。”
  “鄯善、疏勒、焉耆三国深受其害,此前入京求救之使者,便是明证。”
  “龟兹野心,已昭然若揭。”
  “若任其坐大,则西域格局必將打破,丝路亦难安寧。”
  “故,遏制龟兹,乃当前第一要务!”
  张缉闻言,眉头微蹙,出列谨慎地问道:
  “……殿下明鑑。”
  “然……动兵之事,非同小可。”
  “若无朝廷明发之虎符敕令,西域长史府无权擅自调动兵马,出境作战。”
  “此乃朝廷法度,若然违背。”
  “恐……恐遭朝廷责罚,於殿下清誉亦有损。”
  他这番话,看似是提醒法度,实则是再次划清界限。
  表明若刘理欲行险著,他无法以长史身份提供官方军队的支持。
  刘理看了张缉一眼,心中瞭然。
  但却並不动怒,只是平静地解释道:
  “……敬仲所虑,孤已知之。”
  “离京之前,孤已得父皇与內阁授意。”
  “朝廷並不直接出兵,然准许西域都护府整合诸国之力。”
  “以藩属之兵,行靖边安邦之事。”
  “此乃『以夷制夷』之上策,既可达成目的,又可节省朝廷耗费。”
  张缉沉吟道:
  “殿下既有朝廷方略,臣便放心了。”
  “然……西域三十六国,语言各异,风俗迥然。”
  “所奉神明亦不相同,彼此之间,恩怨纠缠。”
  “绝非我长史府一纸文书便可驱策。”
  “欲整合其兵,非派遣得力干员。”
  “亲赴各国,陈说利害。”
  “展示天朝威德,不足以成功。”
  “此……实乃一件极其艰辛,且耗时日久之苦差啊。”
  他语气中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推脱。
  显然是想看看这位皇子殿下是否真有亲力亲为的决心和勇气。
  刘理岂能听不出张缉的弦外之音?
  他微微一笑,目光坚定,慨然道:
  “既知是苦差,岂可委於他人?”
  “孤既来此,便已做好櫛风沐雨、跋涉险阻之准备。”
  “说服诸国,整合联军之事,孤……愿亲往!”
  张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隨即躬身道:
  “殿下身先士卒,不避艰险,臣敬佩不已!”
  “既如此,臣便在长史府中,静候殿下佳音。”
  “並確保后勤粮秣,以为殿下后援。”
  “恭祝殿下,马到功成!”
  会议散去,刘理与陈泰、诸葛恪一同走出官署,准备出行事宜。
  骑在马上,刘理望著远处被风沙模糊的地平线,忽然问道:
  “元逊,依你之见……”
  “方才张敬仲那番话,有几分真心?”
  诸葛恪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分析道:
  “殿下,张缉此人,精明务实,善於自保。”
  “其言看似关切,实则多半不信我等能成事。”
  “所谓『苦差』,不过是其推諉之辞。”
  “他乐得坐守城中,看殿下奔波劳碌。”
  “若成,他坐享其功。”
  “若败,他亦可推脱乾净。”
  “其心……绝非与殿下同心同德。”
  刘理点了点头,目光愈发锐利:
  “……孤亦作如是想。”
  “他既小覷於我,我便偏要做成此事。”
  “让他看看,何为天家气魄,何为中兴之志!”
  “传令下去,休整一日。”
  “后日清晨,隨孤西行,先往焉耆!”
  两日后。
  刘理只带了三十余名精锐护卫,以及陈泰、诸葛恪等。
  轻车简从,离开了长史府。
  向西进入茫茫戈壁,朝著焉耆国的方向进发。
  张缉率眾送至城外,望著那一行消失在风沙中的背影。
  目光复杂,低声自语:
  “三皇子……但愿你不是一时意气。”
  “这西域,可不是纸上谈兵之地啊……”
  经过数日艰苦跋涉,刘理一行人终於抵达了位於天山南麓绿洲中的焉耆国。
  焉耆王早已得到消息。
  以西域最高礼节相迎,王宫前铺上了华丽的地毯。
  乐队奏响胡乐,美貌的侍女献上葡萄美酒与瓜果。
  盛宴之上,刘理直接道明来意:
  “大王,龟兹恃强,屡犯邻邦。”
  “西域不寧,非天朝所愿。”
  “孤此来,意欲联合西域诸国,共组联军。”
  “以抗龟兹,保境安民。”
  “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焉耆王闻言,脸上露出既欣喜又为难的神色。
  他放下酒杯,嘆道:
  “尊贵的天朝殿下肯为我等小国做主,小王感激不尽!”
  “焉耆愿倾尽全力,听从殿下调遣。”
  “我国之兵,殿下可隨意指挥。”
  “然……”
  他话锋一转,面露忧色。
  “殿下欲整合西域诸国之兵,恐非易事。”
  “非是诸王不愿,实是……实是有难言之隱啊。”
  “哦?有何难处,大王但讲无妨。”刘理追问。
  焉耆王压低了声音:
  “……殿下有所不知。”
  “那龟兹王狡诈,多年来,利用其强势。”
  “或以武力胁迫,或以財货利诱。”
  “控制了西域诸多小国的王子为质,羈留於其国都延城。”
  “诸王投鼠忌器,虽对龟兹暴行愤懣,却不敢公然反抗。”
  “唯恐质子受害,国本动摇。”
  “故而態度摇摆,难以决断。”
  “小王之国,亦曾有王子被掳,至今生死未卜……”
  说著,焉耆王眼中竟泛起了泪光。
  刘理与陈泰、诸葛恪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顿时明了。
  原来癥结在此!
  诸葛恪立刻起身,对刘理拱手道:
  “殿下,若如此,则形势险恶。”
  “龟兹握有质子,便等於扼住了诸国之咽喉。”
  “我等欲整合联军,必先解决此事。”
  “然龟兹国势强盛,延城更是龙潭虎穴。”
  “殿下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
  “不若从长计议……”
  刘理抬手止住了诸葛恪的话。
  他目光炯炯,非但无惧色,反而升起一股豪情:
  “元逊不必多言!”
  “岂不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既然已知问题所在,岂能因险而退?”
  “龟兹握有质子,我便亲往龟兹,会一会那龟兹王。”
  “看他究竟有何等手段,敢挟制诸国,挑战天朝威仪!”
  他转向焉耆王,坚定地道:
  “大王,孤意已决。”
  “將继续西行,前往龟兹!”
  焉耆王闻言,又惊又佩,盛讚道:
  “殿下真乃神人也!豪气干云。”
  “小王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当即下令,“来人!为天朝殿下备上五十峰最强健的骆驼。”
  “满载清水与食粮!”
  “再將西去龟兹之路途险要、水源地点、以及需躲避之沙暴区域。”
  “详细绘成图册,献与殿下!”
  “殿下切记,西行之路,水贵如金。”
  “沙暴无情,务必小心谨慎。”
  “否则……恐有去无回啊!”
  刘理接过那份沉甸甸的、绘在羊皮上的简陋地图。
  向著焉耆王郑重一揖:
  “多谢大王厚赠与提醒!”
  “孤,记下了。”
  “待孤从龟兹归来,再与大王把酒言欢!”
  次日,迎著初升的朝阳。
  刘理一行人再次踏上征途。
  五十峰骆驼组成了一支小小的队伍,驮著生存必需的物资和一份沉重的使命。
  向著西方那片更加神秘、也更加危险的龟兹国境,坚定地走去。
  黄沙漫漫,前路未知。
  但刘理的眼中,只有坚定与决然。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
  辞別焉耆王。
  刘理一行人驱赶著五十峰满载物资的骆驼,再次投身於茫茫戈壁之中。
  西行的道路,较之东来,更为艰险。
  狂风如同无形的巨掌,裹挟著沙砾。
  无情地抽打著队伍。
  天地间一片昏黄,目不能远视。
  白日里,烈日將沙丘烤得滚烫。
  热浪扭曲了远处的景物。
  到了夜晚,寒气却又刺骨钻心,仿佛能將人的血液冻结。
  他们循著焉耆王所赠羊皮地图上模糊的標记。
  艰难地寻找著那些可能早已被风沙掩埋或改道的零星水源。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
  乾渴、疲惫、风沙的磨礪。
  考验著每一个人的意志。
  嘴唇乾裂出血,皮肤被晒得黝黑脱皮。
  就连那些健壮的骆驼,也开始显露出疲態。
  然而,刘理始终走在队伍的最前列。
  他的目光坚定,未曾流露出一丝退缩之意。
  陈泰与诸葛恪紧隨其后,看著殿下那虽显消瘦却愈发挺拔的背影。
  心中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亦咬牙坚持。
  第三日傍晚,
  当最后一道沙梁被翻越,一片广阔的绿洲如同镶嵌在黄褐色巨毯上的翡翠。
  骤然映入眼帘!
  阡陌纵横,渠水潺潺。
  高大的白杨树与茂盛的果园点缀其间。
  而在绿洲的中心,一座以黄土夯筑、规模宏大的城池巍然耸立。
  城头飘扬著陌生的旗帜,那便是龟兹国的都城——库车。
  相较於沿途的荒芜死寂,库车城內外充满了生机。
  驼铃叮噹,商队往来如织。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
  贩卖著瓜果、毛皮、地毯以及各种西域特色的手工艺品。
  不同肤色、不同服饰的各族人群穿梭其间。
  人声鼎沸,胡语、汉语、乃至更遥远国度的语言交织在一起。
  形成了一种奇异的繁华。
  虽然无法与洛阳的恢弘精致相比。
  但在这西域腹地,已堪称一方雄城,气象非凡。
  刘理並未急於前往王宫求见龟兹王,而是下令在城中寻了一处不起眼的胡人客栈住下。
  他深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在不明龟兹国內部具体情况之前,贸然亮明身份,並非上策。
  安顿下来后,刘理换上了一身普通的汉商服饰。
  只带著陈泰与诸葛恪,如同寻常旅人般,漫步於库车城的街市之上。
  看似隨意地观察、倾听。
  他们找到一处售卖瓜果的摊贩。
  那摊主是个面色红润、眼神淳朴的龟兹中年男子。
  见刘理三人是中原人相貌,態度竟十分热情友好。
  “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是从中原上国而来?”
  “尝尝我们龟兹的葡萄吧,甜得很哩!”
  摊主用带著浓重口音,但尚能听懂的汉语招呼道。
  刘理微微一笑,拿起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状似无意地问道:
  “……店家汉语说得不错。”
  “我等初来贵地,见此处甚是繁华。”
  “不知这龟兹国,疆域几何,风土如何?”
  那摊主见刘理气度不凡,谈吐文雅,更是心生好感。
  一边称著葡萄,一边侃侃而谈:
  “客人有所不知,我们龟兹国,在这西域可是数得著的大国!”
  “以这库车城为中心,东边能到轮台。”
  “西边能到巴楚,北边靠著巍巍天山。”
  “南边接著茫茫图佗磧!地方大著呢!”
  图佗磧,也就是塔克拉玛干沙漠。
  是龟兹国南边最好的天险屏障。
  刘理心中暗自凛然。
  这等疆域,在西域诸国中,確实堪称广袤。
  也难怪其有称霸西域之心。
  他继续问道:
  “原来如此,果然是大国气象。”
  “却不知国內人口几何?”
  摊主颇为自豪地答道:
  “具体数目小人说不准。”
  “但听官府的人说,怎么也有十万多人哩!”
  “能打仗的勇士,少说也有两万!”
  “两万?!”
  一旁的陈泰忍不住低呼出声,对刘理耳语道:
  “殿下,一国之中,五分之一皆可为兵。”
  “此等比例,远超中原。”
  “蛮夷之地,果真是举国尚武,不可小覷。”
  刘理微微頷首,心中对龟兹的军事潜力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他又问道:
  “贵国兵甲如此精良,想必境內必有良匠与矿產吧?”
  摊主笑道:
  “……客人真是明眼人!”
  “我们龟兹国,最大的依仗,便是这天山赐予的丰富铁矿!”
  “这西域三十六国里头,就属我们產的铁最多,最好!”
  “周围好多国家的刀剑、箭头,都得从我们这儿买铁回去打造呢!”
  陈泰闻言,面色更加凝重,对刘理低声道:
  “……殿下,果然如此。”
  “谁掌握了铁矿,谁便掌握了武装之根基。”
  “龟兹能崛起,非是无因。”
  刘理问得差不多了。
  心中对龟兹的国力、军力、经济命脉已有了大致的轮廓。
  他感激摊主的坦诚,从怀中取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子,递了过去:
  “多谢店家解惑,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不料那摊主却连连摆手,脸上露出淳朴的笑容:
  “使不得,使不得!”
  “客人,这金子在我们这儿,不如牛羊好使!”
  “大家更认实实在在的牲口。”
  刘理苦笑道:
  “我等来自中原,行程万里,未曾携带牛羊。”
  摊主忙道:
  “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岂敢向客人索要酬劳?”
  “不过是閒聊几句罢了。”
  “若说中原的好东西,那茶砖、盐砖,在我们这儿才是顶顶好的硬通货。”
  “比金子还受欢迎哩!”
  “不过客人远来,想必也未携带这些沉重之物。”
  刘理见他坚持不受,心中更是感其淳朴,执意道:
  “你助我良多,我岂能毫无表示?”
  “总该报答於你。”
  摊主见刘理態度诚恳,挠了挠头,憨厚地笑道:
  “客人若真要谢……小人听说中原物华天宝,奇巧之物极多。”
  “不如……”
  “就赏小人一件中原带来的小玩意儿,留个念想便好。”
  刘理闻言,略一沉吟。
  便从手指上褪下一枚玉质温润、雕工精美的戒指,递了过去。
  “此物隨我多年,便赠与店家,聊表谢意。”
  那摊主何曾见过如此精致贵重的物件?
  只觉触手生温,光华內敛。
  顿时喜不自胜,连连躬身道谢。
  却不知这乃是真正的皇室御用之物,价值连城。
  待离开摊位,诸葛恪忍不住低声道:
  “殿下,那摊贩不过提供了些寻常消息。”
  “您便將隨身多年的戒指相赠,是否……”
  “太过贵重了些?未免浪费。”
  刘理却淡然一笑,目光扫过库车城熙攘的街景。
  语气平和却带著一种超脱地说道:
  “元逊,到了此地,你须明白。”
  “钱財乃至这些身外之物,皆非最重要者。”
  “西域之地,更重实用,更认实力。”
  “一枚戒指,若能换来一丝善意。”
  “一点信息,便是其价值所在。”
  “何况……”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
  “既决心在此扎根,便需捨弃一些旧日之执念。”
  “放下皇室之矜贵,方能真正融入此地,成就一番事业。”
  “些许財物,何足掛齿?”
  诸葛恪与陈泰闻言,皆若有所思,默默点头。
  既已摸清龟兹底细,刘理不再犹豫。
  次日便命人持节杖、文书,正式前往龟兹王宫通传。
  表明大汉皇子、西域事务钦差的身份。
  並要求覲见龟兹王,商谈要事。
  消息传入王宫,龟兹王宫中顿时一片譁然。
  龟兹王端坐於铺著华丽地毯的王座上。
  面色阴晴不定,对下首的眾臣道:
  “天朝皇子竟亲至我龟兹?”
  “自汉朝重设西域都护府以来,其势日盛,不断插手各国事务。”
  “此番皇子前来,恐怕是来者不善。”
  “意在震慑我等,甚至……”
  “欲干涉我龟兹內政!”
  一名性情激进的大臣出列道:
  “大王!汉人狡诈,其心难测。”
  “不若寻个由头,將此皇子软禁於馆驛之中。”
  “使其不得自由,如此——”
  “便可挫其锐气,令其知难而退!”
  此言一出,立刻遭到另一位老成持重的大臣反对。
  “誒!不可!万万不可!”
  “来人乃是天朝皇帝亲子,身份尊贵无比。”
  “若將其软禁,无异於公然挑衅天朝权威!”
  “如今汉朝刚刚灭魏平吴,一统天下。”
  “兵锋正盛,国力强横。”
  “绝非我龟兹一国所能抗衡。”
  “若其以此为藉口,兴兵问罪,我等岂非自招灭顶之灾?”
  龟兹王烦躁地捋著鬍鬚:
  “既不能软禁,尔等以为该如何应对?”
  那老臣沉吟道:
  “为今之计,不若……避而不见。”
  “只推说大王染病,或外出狩猎,无法接见。”
  “时日一长,那皇子久候无果。”
  “自觉无趣,或许便会自行离去。”
  龟兹王眼睛一亮,觉得此计甚好。
  既不得罪天朝,又能让对方知难而退。
  遂点头道:
  “甚好!便依此计!”
  “传令下去,本王身体不適,暂不见客。”
  “让那汉使在馆驛好生『休息』!”
  於是,刘理派去的使者吃了个闭门羹。
  带回的消息是龟兹王染恙,无法接见。
  刘理闻讯,並不气馁。
  只是平静地对陈泰、诸葛恪道:
  “龟兹王欲以拖延之术拒我。”
  “然,孤既来之,则安之。”
  “传话过去,便说孤在此等候大王康復。”
  “大王一日不见,孤便一日不离开库车。”
  此消息传回王宫,龟兹王先是惊讶。
  隨即不屑地冷笑道:
  “这汉家皇子,倒是有几分倔脾气。”
  “然,本王就不信。”
  “他一个生长於锦绣丛中的天潢贵胄,能受得了我这西域的风沙苦寒?”
  “看谁耗得过谁!继续晾著他!”
  刘理果真在库车城住了下来,一日,两日……七日过去了。
  王宫那边依旧毫无动静。
  只有几个低阶官吏每日例行公事般前来问候,言语敷衍。
  陈泰与诸葛恪心中焦急,找到刘理商议。
  陈泰急道:
  “殿下,如此空耗下去,非但於事无补,恐士气亦会低落。”
  “龟兹王分明是故意怠慢,需得想个法子,迫其相见。”
  诸葛恪也道:
  “……玄伯所言极是。”
  “殿下,强龙不压地头蛇。”
  “我等在此人生地疏,长久拖延,恐生变故。”
  刘理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缓缓道:
  “孤离京之前,曾与姨父李相深谈。”
  “彼言,刀兵之锋,虽利却非至强。”
  “真正可畏者,乃民心向背,乃舆论之势。”
  “若能掌控民意,则话语之权在手。”
  “纵是君王,亦不得不俯首。”
  陈泰眼睛一亮:
  “殿下之意是……发动库车城之民眾?”
  “正是!”
  刘理頷首,“龟兹王可以无视我等,却未必敢无视其治下之民意愿。”
  他立刻想到了那个受过他戒指恩惠的摊主,命人將其寻来。
  那摊主得知是当日赠戒的贵人相召,连忙赶来。
  刘理对他道:
  “孤欲在城中组建一支乐队,於各处热闹街市,宣扬天朝皇子驾临龟兹。”
  “欲与龟兹互通有无,共促繁荣之事。”
  “需寻些擅长歌舞乐律之人,你可能办到?”
  那摊主本就对刘理心怀感激,又听说此事有利於两国交往。
  当即拍著胸脯保证:
  “贵人放心!小人在城中认识不少乐师舞姬,此事包在小人身上!”
  不过两日功夫。
  一支由龟兹本地乐师和胡姬组成的队伍便组建完毕。
  在刘理的授意和资金支持下。
  这支队伍穿著鲜艷的服饰,敲打著热烈的羯鼓,弹奏起欢快的琵琶。
  在库车城最繁华的集市、广场巡迴表演。
  美貌的胡姬们翩躚起舞,而隨行的汉人隨从则用学会的简单胡语,夹杂著汉语,高声唱喏:
  “天朝上国大汉皇帝陛下之子,尊贵的三皇子殿下,驾临龟兹啦!”
  “皇子殿下带来和平与贸易,欲与龟兹共享中原繁华!”
  “丝绸、瓷器、茶叶、盐砖……应有尽有!”
  同时,隨行之人向围观的民眾拋洒大量的汉朝“景元”通宝铜钱。
  虽然铜钱在西域不如牛羊、茶盐硬通。
  但如此数量的钱幣,依旧引起了轰动。
  更何况,对於普通百姓而言。
  有人白送钱財,岂有不要之理?
  一时间,
  刘理所在之处,人潮汹涌,欢呼声震天。
  刘理趁势登上临时搭建的高台。
  他本就气度雍容,此刻更显得神采奕奕。
  他用儘量通俗易懂的语言,向好奇的龟兹民眾描绘中原的富庶与物產的丰饶。
  “龟兹的父老乡亲们!”
  “孤自万里之外的中原而来,代表大汉天子。”
  “愿与龟兹永结盟好,互通商贸!”
  “你们可知,中原有滑如凝脂、灿若云霞的丝绸锦缎?”
  “有洁白如玉、薄如蝉翼的精致瓷器?”
  “有能解油腻、沁人心脾的香茗茶叶?”
  “还有那雪白纯净、关乎民生的盐砖!”
  他口若悬河,將中原的物產描绘得天乱坠。
  极大地满足了龟兹百姓对那个遥远东方帝国的想像与嚮往。
  他最后嘆道:
  “然,孤至此已久,一心欲与贵国大王商议通商互利之策。”
  “奈何……贵国大王似乎不愿见孤。”
  “令此利国利民之好事,蹉跎至今,孤心甚憾啊!”
  这番话,如同点燃乾柴的星火。
  早已被“丝绸”、“茶叶”、“盐砖”等词汇勾起无限渴望的民眾,顿时躁动起来。
  他们纷纷议论:
  “大王为何不见天朝使者?”
  “若能通商,我们就能用毛皮换来丝绸,用葡萄换来茶叶了!”
  “这是大好事啊!大王为何要拒绝?”
  “走!我们去王宫,请大王接见天朝皇子!”
  人群如同滚雪球般越聚越多。
  最终化作一股汹涌的洪流,匯聚到龟兹王宫之外。
  他们並未衝击宫门,只是安静地,或者说,以一种沉默而庞大的压力。
  聚集在那里,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宫墙之內。
  宫內的龟兹王闻报,大惊失色,怒道:
  “这些愚民!竟敢围堵王宫!”
  “来人,调集卫队,將他们都驱散了!”
  先前那位老成持重的大臣急忙劝阻:
  “大王不可!!”
  “百姓们並未闹事,只是聚眾请愿。”
  “若以武力驱散,必致流血衝突,民心尽失!”
  “如今全国皆知天朝皇子在我国內。”
  “若此时发生镇压民眾之事,消息传出,不仅国內可能生变。”
  “周边诸国,乃至天朝,都会藉此发难!”
  “届时,我龟兹危矣!”
  龟兹王焦躁地来回踱步:
  “那该如何是好?难道就任由这些贱民胁迫於本王吗?”
  那大臣嘆道:
  “……大王,如今汹汹民意,皆盼与天朝通商。”
  “那皇子殿下手段高明,已得民心。”
  “若再拒而不见,恐民怨沸腾,难以收拾。”
  “不若……便顺水推舟,接见汉使。”
  “且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至少,可先平息眼前之局。”
  龟兹王看著宫外那黑压压的人群,听著那隱隱传来的议论声。
  他也深知,眾怒难犯。
  无奈,龟兹王只得颓然地坐回王座。
  长嘆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无力地挥了挥手:
  “罢了……罢了……传令。”
  “打开宫门,以礼迎请……”
  “天朝皇子殿下入宫覲见。”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