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3章 天下之予,莫无暗偿
  第1053章 天下之予,莫无暗偿
  “受人之托?”
  岳忠达心中疑惑更甚,起身请朱寿落座,吩咐王管家上茶:
  “不知侯爷是受何人所托?下官在京中并无相识之人。”
  朱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
  “是宁正来信,让我给你安排个差事。”
  “原来是宁大人!”
  岳忠达恍然大悟,心中的疑惑瞬间解开。
  他来京城的调令正是都指挥使宁正所下。
  朱寿笑了笑:
  “宁正说你为人忠勇,办事干练,修城筑堡颇有章法。
  如今调来京城任职,让本侯多照看一二。
  你初来应天,想必还有许多不熟悉的地方,
  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
  “多谢侯爷关照,多谢宁大人挂念。”
  岳忠达心中感激。
  朱寿目光扫过正厅的陈设,又看向岳忠达,笑着问道:
  “你这府邸,看着倒是颇为雅致,是刚购置的?”
  岳忠达连忙道:
  “不瞒侯爷,下官曾在大理云龙州与少保陆大人共事,这宅子是他安排的。
  下官初到京城,诸事不便,多亏了陆大人费心照料。
  不仅为下官安排了居所,还配备了下人,实在让下官感激不尽。”
  “陆云逸?”
  朱寿听到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笑容更显亲和:
  “我说宁正怎么这么上心,原来还有这般渊源。”
  岳忠达点头道:
  “下官在云南时,与陆大人有过几面之缘。
  后来下官能从卫所指挥使调任云龙州城守,也是多亏了陆大人举荐。
  说起来,下官能有今日,陆大人着实帮了不少忙。”
  朱寿闻言,心中了然,看向岳忠达的目光愈发和善:
  “陆云逸眼光独到,能被他看中的人,定然不凡。
  你在边地多年,治军有方,经验丰富,
  如今来到京城,正好能为朝廷效力。”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如今左军都督府正值用人之际,
  本侯看你是个可用之才。
  不知你想在都督府担任什么职位?
  只要力所能及,本侯定当为你安排。”
  岳忠达心中一动,没想到朱寿竟会如此干脆,直接让他自行挑选职位。
  他沉吟片刻,恭敬地说道:
  “侯爷抬爱,下官初来乍到,
  对都督府的事务还不甚熟悉,不敢奢求高位。
  只要能为朝廷效力,为侯爷分忧,
  无论什么职位,下官都愿意承担。”
  朱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倒是谦虚,放心,本侯不会亏待于你。
  这样吧,左军都督府现在还缺一个参事,
  这个职位主要负责制定战法方略,协助兵器工坊钻研军械,还需协助本督及诸位大人处置军务。
  虽无明确品级,但权责甚重,
  也能让你发挥所长,不知你意下如何?”
  岳忠达心中大喜,左军都督府参事虽无明确品级,
  但他原本已是正三品。
  如此一来,俸禄不减,
  却能直接接触都督府的核心军务决策,比之前的州城守不知高出多少。
  “多谢侯爷!下官愿往!”
  岳忠达连忙起身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激动:
  “下官定当恪尽职守,不敢有丝毫懈怠,绝不辜负侯爷信任!”
  朱寿笑着点了点头:
  “好!既然你愿意,那此事就这么定了。
  三日后,你到左军都督府任职,本侯会让人将相关文书送到你府中。”
  “多谢侯爷!”
  岳忠达再次道谢,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他初到京城本还有些忐忑,没想到不仅有了体面居所,还能得到如此重要的职位,真是意外之喜。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
  朱寿询问了一些云南边地的情况,岳忠达一一如实回应。
  他言语条理清晰、见解独到,让朱寿愈发觉得此人确有才干。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朱寿起身告辞:
  “你一路劳顿,好好歇息,本侯就不打扰了。
  日后在都督府,若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本侯。”
  “下官送侯爷!”
  岳忠达连忙起身相送,
  一直将朱寿送到府门口,看着他的马车远去,才缓缓返回。
  回到正厅,李氏早已等候在那里,脸上带着几分焦急:
  “当家的,那位侯爷是来做什么的?没为难你吧?”
  岳忠达脸上露出笑容,握住妻子的手,语气带着几分激动:
  “没有为难,是好事!
  宁大人托他来关照我,
  他已经答应让我担任左军都督府参事,三日后便可上任!”
  “真的?”
  李氏又惊又喜,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那可是都督府的要职啊!咱们咱们这是时来运转了!”
  岳明也跑到岳忠达身边,拉着他的衣角:
  “爹,你要当大官了吗?以后是不是能经常看到你了?”
  岳忠达抱起儿子,脸上满是欣慰:
  “是啊,以后爹就在皇城中上衙,散衙了就能回家陪着你们!”
  岳明的眼睛弯成了两个小月牙,喜气盈盈。
  王管家这时前来禀报,晚饭已经备好。
  岳忠达带着妻儿来到饭厅,
  只见桌上摆满了丰盛菜肴,鸡鸭鱼肉样样俱全,
  还有几样精致点心,都是在云南难得一见的美味。
  窗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暖意融融。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憧憬着未来的日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
  两刻钟转瞬而过,
  晚饭的余温还萦绕在屋中,饭菜的香气在回廊间缓缓流淌。
  岳忠达陪着妻儿用过饭,
  看着儿子岳明趴在李氏怀里打盹,脸上满是疲惫却难掩满足。
  “你们先歇息吧,我去书房坐片刻,理一理思绪。”
  岳忠达替李氏掖了掖披风,轻声道。
  初到京城,新府邸、新职位桩桩件件都让他心绪难平,总想着再静一静。
  李氏点了点头,眼中带着关切:
  “别熬太晚,一路劳顿,早些歇息才好。”
  岳忠达应了一声,转身朝着西侧的书房走去。
  王管家早已将书房收拾妥当,
  炭盆里的黑炭燃得正旺,映得整个房间暖烘烘的,
  桌上摆着温好的茶水,还有一迭空白宣纸,透着几分雅致。
  他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驱散了些许寒气。
  窗外夜色正浓,街巷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夹杂着远处酒楼的丝竹声。
  应天城的夜晚,比边地热闹了太多,也复杂了太多。
  他想起今日的境遇,
  从初入城门时的忐忑,
  到住进四进府邸的惊喜,再到都督亲自登门安排职位的意外。
  他不是傻子,这份恩情重逾千斤,让他心中既感激,
  又隐隐不安,自己一个无权无势、毫无背景的人,
  凭什么被这般对待?
  正思忖间,门外忽然传来王管家轻缓的脚步声,带着几分迟疑:
  “老爷,后门有位客人求见。
  说是说是您的故人,不愿透露姓名,只说有要事相商。”
  “故人?”
  岳忠达眉头一皱,心中泛起疑惑。
  他在应天并无故人,
  更何况是深夜从后门求见,透着几分诡异。
  “是什么模样的人?”
  “是个年轻人,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说话声音低沉,看着倒像是个读书人。”
  王管家仔细回忆着,语气中带着几分谨慎:
  “他说,您见了他递来的东西,自然就知道是谁了。”
  岳忠达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他沉吟片刻,沉声道:
  “带他到书房来,沿途别让其他人撞见。”
  “老奴明白。”
  王管家躬身退下。
  不多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身着纯黑长衫,头戴黑色帷帽,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睛,
  在昏暗的灯光下透着几分神秘。
  他走进屋,反手关上房门,动作轻缓却利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屋内的炭火噼啪作响,映得他的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
  “阁下是?”
  岳忠达站起身,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刀柄上,神情警惕。
  黑衣人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巧的木牌,递了过来。
  木牌是黑檀木所制,上面刻着一个简洁的“陆”字,边缘还刻着一圈细密云纹。
  岳忠达接过木牌,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
  他抬头看向黑衣人,语气缓和了几分:
  “阁下是陆大人的人?不知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黑衣人缓缓抬起头,摘下了帷帽。
  露出一张清俊脸庞,眉目间带着几分书卷气,
  鼻梁高挺,嘴唇偏薄,眼神却异常沉稳,透着与年龄不符的老练。
  他的左眉角有一道浅浅疤痕,
  虽不明显,却为这张斯文的脸添了几分凌厉。
  “在下孙思安,曾是前军斥候部统领,如今在京中打理一些杂事。”
  孙思安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多余的情绪。
  岳忠达闻言,心中又是一惊,
  在云南与麓川作战时,军中无人不知前军斥候部有一支精锐队伍,
  向来先敌一步、无往不利。
  眼前这人居然是斥候统领?
  他连忙站直身体,多了几分郑重:
  “原来是孙兄弟,失敬。”
  岳忠达抬手示意他坐下,“深夜造访,想必是陆大人有吩咐?”
  孙思安在岳忠达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书房的陈设,
  最后落在岳忠达脸上,审视着他的神情:
  “岳将军今日在应天的境遇,想来已经清楚,都是陆大人一手安排。
  从云南调令,到应天府邸,
  再到朱侯爷那边的职位,皆是陆大人提前打点好的。”
  岳忠达点了点头,诚恳道:
  “陆大人的恩情,岳某铭记在心。
  只是不知,陆大人这般费心安排,究竟是为了什么?
  岳某愚钝,实在想不明白,
  自己何德何能,能让陆大人如此看重。”
  孙思安缓缓道:
  “陆大人看人向来不会错,
  他当年在云南便知将军是忠勇之人,且有才干,
  只是屈居边地,未能施展。
  如今将将军调来京城,是想托付给将军一件大事。”
  岳忠达心中一紧,身体微微前倾:
  “不知是什么事?只要岳某力所能及,定不推辞!”
  孙思安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
  “将军初到京城,对京中局势想必还不甚了解。
  表面上歌舞升平,实则暗流涌动。
  太子殿下身体欠安,朝中各方势力蠢蠢欲动,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凝重:
  “陆大人身处漩涡中心,许多事不便亲自出手。
  将军如今到左军都督府任职,位置关键,正好能帮上忙。
  只是此事凶险,稍有差池,不仅将军自身难保,就连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岳忠达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知道,陆云逸所托之事,定然不是简单差事。
  但他转念一想,
  自己半生戎马,什么凶险没经历过?
  更何况陆云逸对他有知遇之恩,
  若不是对方,他如今恐怕还在云南边地小城守着一方城池,
  哪有机会来京城任职,过上这般体面的日子。
  岳忠达语气坚定:
  “陆大人对我有再造之恩,别说只是凶险,就算是刀山火海,岳某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孙思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却依旧没有松口:
  “此事事关重大,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眼下时机未到,将军只需知道,
  此事关乎天下大势,也关乎陆大人安危,同样也伴随着极大危险。
  将军若是不愿,现在便可明说。
  陆大人向来不强人所难,今日之事就当从未发生过。
  将军在都督府的职位依旧稳固,
  府邸、下人也都会照旧,
  陆大人不会有任何怨言,我日后也绝不会再来打扰。”
  岳忠达闻言,眉头紧锁,心中有些不悦。
  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陆云逸如此看重他,他岂能临阵退缩?
  “孙兄弟这是说的什么话!”
  他沉声道:
  “陆大人于我有恩,我岳忠达虽不是什么大人物,却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别说此事还有转机,就算是死,我也不会退缩!
  陆大人有什么吩咐,只管告知,我一定照办!”
  孙思安看着他坚定的眼神,
  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点了点头:
  “将军果然是性情中人,陆大人没有看错你。”
  他从怀中掏出一迭厚厚纸票,放在桌上,推到岳忠达面前:
  “这是应天商行的商票,一共三十张,
  每张面值一千两,合计三万两银子。
  将军初到京城,开销定然不小,这些银子您先拿着用。
  若是不够,随时可以让人去应天商行支取,报我的名字便可。”
  “三万两?”
  岳忠达瞳孔猛地一缩,脸上满是震惊,
  下意识地伸手拿起一张商票。
  只见纸票是特制的,
  上面印着应天商行的印记,还有防伪暗纹,做工极为精致。
  他在云南任职多年,一年的俸禄不过百两银子,
  就算偶尔有些额外进项,一年也超不过三百两。
  三万两银子,对他来说,是一笔无法想象的巨款。
  “孙兄弟,这这太多了!”
  岳忠达连忙将商票推了回去,语气有些局促:
  “我已经受了陆大人这么多恩惠,怎么还能要这么多银子?万万不可!”
  “将军不必推辞。”
  孙思安抬手按住商票,语气不容置疑:
  “这不是给将军的赏赐,而是办事所需。
  日后将军在都督府任职,免不了要与人打点、结交同僚,这些都需要银子。
  更何况,将军的家人在京中生活,也需要花销。
  陆大人说了,不能让你为了公事,委屈了家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这些银子,只是开胃小菜。
  只要将军把事情办好,
  日后将军的品级至少能再升两级,做到都督同知,甚至更高。
  不仅如此,将军的儿子岳明,
  日后可以送入国子监读书,科举入仕。
  将军的夫人,也会被授予诰命,成为朝廷认可的命妇。”
  岳忠达听得目瞪口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升品级、儿子入国子监、夫人授诰命,
  这每一件都是他以前不敢奢望的事情!
  他本是边地将领,家世普通,
  能走到指挥使已是承蒙时运,没想到临老还有这般晋升机遇。
  “陆大人他到底要我做什么?”
  岳忠达的声音有些颤抖,心中的震惊已经难以言表。
  他隐隐觉得,陆云逸所托之事,定然极为重要,也极为凶险,
  否则不会给出如此丰厚的报酬。
  孙思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
  “将军不必急于知道。
  接下来的日子,您只需在都督府好好上衙,熟悉府中事务,与同僚处好关系,
  尤其是兵器工坊和军务调度相关的人,要多亲近。
  陆大人说了,你在边地时擅长修城筑堡,
  对军械也有一定了解,这些都是你的优势。”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长衫:
  “等您熟悉了京中事务,时机也成熟了,
  我自然会再来告知您具体事情。
  在此之前,将军只需记住,
  凡事谨言慎行,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同僚。
  若有任何情况,
  可让王管家去应天商行找周颂掌柜,他会帮你传递消息。”
  岳忠达看着桌上的三万两商票,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自己这是彻底上船了,
  日后生死荣辱都与对方紧密相连。
  但他并不后悔,这份信任与厚待,值得他拼尽全力去报答。
  “孙兄弟放心,我明白了。”
  岳忠达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
  “我会按陆大人的吩咐做,静候时机。”
  孙思安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将军是聪明人,想必知道其中的利害。
  夜深了,我也该告辞了,免得引人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