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9章 第一千零六十一 让风雪低头
  第1049章 第一千零六十一 让风雪低头
  山海关之外,北风呼啸,大雪漫天!
  天地间一片苍茫,这死寂的白茫中,突兀出现几个黑点,正艰难挪动。
  呼啸的冷风,终究没能阻拦他们的脚步。
  蒙哥阿斯尔一脚踩进半腿高的积雪里。
  待到下一步迈出,他才狠狠将腿拔出来,手中一根狭长竹竿在积雪里探来探去。
  确认安全无误后,才敢落下下一步!
  他身后,十几人各司其职。
  有人背着大包小包,每走一步都气喘吁吁,
  有人手持硬壳文书,即便双手早已布满冻疮,仍在不停写写画画,
  还有人举着万里镜,四处观察地形,嘴里不停念叨着方位与地势.
  这支来自大宁城的先遣勘测队,
  终于在修路工程启动一年半后,抵达了山海关!
  阿斯尔望着前方夹在巨山之间的高大关隘,望着那巍峨城门,
  眼神不禁有些飘忽,身子微微发颤。
  这将近二十日的风雪测绘,如今回想起来,仍有些不敢置信,
  他们居然真的做到了。
  作为整个修路工程最精锐的测量队伍,
  为保证进度,他们当仁不让、一马当先。
  即便顶着漫天风雪,也要继续前行,
  用都司给出的线路图反复比对,
  排查可能存在的误差,相互验证校准
  阿斯尔回过头,身上的貂皮大衣早已被积雪染成雪白,头上的虎皮帽也蒙着一层冻雪。
  脸上裹着围巾与厚重口罩,只露出双眼,即便如此,睫毛上仍挂满白霜。
  “怎么样,有没有差池?!”
  阿斯尔用尽全身力气大喊,试图盖过呼啸的风雪。
  “有!六处瑕疵,等雪停后重新复核,问题不大!”
  手持文书的年轻人同样高声回应。
  他拖着沉重的身子,在积雪中趟出一道凹痕,
  走到阿斯尔身边,将文书递了过去
  阿斯尔见状,破口大骂:
  “戴上手套!不按规章办事,你不要命了?”
  年轻人嘿嘿一笑,把文书塞进阿斯尔手里,才从包里掏出手套戴上,解释道:
  “这不是只剩最后几里了嘛,
  我想着好好画,别在最后关头出岔子”
  说着,他举了举手套:
  “戴着这东西.画不精准。”
  阿斯尔无奈摇头,接过文书一页页翻看。
  泛黄纸页上还沾着冰雪融化的水渍,
  但炭笔画的路线图却十分清晰。
  每一座高山、每一处缓坡、每一个凹坑都标注详尽,毫无遗漏.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不同于他们这般深一脚浅一脚的蹒跚,
  而是马蹄踏碎薄冰、碾过积雪的脆响,
  带着势不可挡的冲劲,从山海关方向疾驰而来。
  “谁?”
  手持万里镜的队员猛地转身,
  冻得通红的手死死攥着镜筒,眼神警惕地望向关隘。
  这荒天雪地的,除了他们这些不要命的勘测队,
  怎会还有大队人马?
  阿斯尔也瞬间绷紧神经,
  将文书胡乱塞进怀里,抬手按住腰间短刀。
  他顺着队员的目光望去,
  只见山海关西侧那道平日极少开启的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厚重城门后,一队身着黑甲的军卒簇拥着一道挺拔身影,骑着骏马踏雪而出。
  马蹄扬起的雪沫飞溅,在寒风中凝成细小冰粒。
  军卒们的甲胄上落满积雪,却依旧保持着整齐队列,气势凛然。
  “那是.”
  阿斯尔眯起眼,睫毛上的白霜簌簌掉落。
  他盯着领头那人,
  一身黑色甲胄在漫天白雪中格外醒目,甲胄上的铜钉泛着冷光。
  即便隔着百余步距离,
  也能感受到那人眉宇间的沉稳锐利,
  这身影,他再熟悉不过!
  “大人?是陆大人!”
  阿斯尔身后,
  一个年轻队员突然惊呼出声,冻得发紫的嘴唇哆嗦着,
  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亮。
  这声呼喊打破了队伍的沉寂。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纷纷抬头望去,脸上的疲惫与警惕,瞬间被惊喜取代。
  与此同时,陆云逸也勒住了马缰。
  他刚穿过山海关,正准备带着队伍加速北上,
  眼角余光却瞥见了雪地里那几个熟悉的黑点。
  起初以为是关外猎户或是巡逻军卒,
  可定睛一看,那几人身上的貂皮大衣、背上的测绘工具,分明是大宁的勘测队!
  “怎么会是他们?”
  陆云逸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记得出发前看过都司送来的章程,
  勘测队按计划要分阶段推进,
  从大宁一路向南,最快也要到明年开春才能抵达山海关。
  怎么如今才刚入冬,他们就已经到了?
  “大人!真的是您!”
  阿斯尔已然反应过来,
  不顾深及半腿的积雪,迈开大步就朝着陆云逸的方向奔去。
  他身后的队员们也纷纷跟上,
  一个个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
  先前的疲惫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相遇冲散大半。
  阿斯尔跑得太急,脚下一滑,重重摔在雪地里。
  他顾不得拍掉身上的积雪,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往前冲,
  直到跑到陆云逸马前,才气喘吁吁地停下,对着马背上的陆云逸躬身行礼。
  他的手冻得红肿不堪,指关节处裂开一道道血口子,混着雪水和泥土,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阿斯尔?”
  陆云逸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目光扫过他和身后的队员们: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按计划,不是明年开春才该勘测到山海关吗?”
  阿斯尔抬起头,脸上围巾和口罩早已被热气濡湿,冻得发紫的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沙哑:
  “回回大人!修路的进度比预想中快太多了!”
  他顿了顿,缓了口气,继续说道:
  “您离京后,大宁的工匠们改进了水泥配比,
  还弄出了简易压路车,筑路效率一下子提了上来,如今已经修到了喀喇沁一带。
  我们勘测队不能拖后腿,
  只能日夜赶工,先于大部,这才在今日抵达山海关。”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那份被捂得温热的文书,双手递到陆云逸面前:
  “大人您看,这是我们勘测完的路线图,
  沿途山川、河流、缓坡都标得清清楚楚,
  只有六处小瑕疵,等雪停了再复核一遍就能用。”
  陆云逸接过文书,指尖触到纸页上的褶皱和水渍,心中了然。
  他翻开文书,上面的线条画得工整清晰,
  每一处关键地形都用红炭做了标记,
  甚至连积雪厚度、土壤质地都有简要备注,
  看得出来,他们确实下了苦功。
  “辛苦你们了。”
  故人相见,陆云逸也有几分感慨。
  他合上文书,递还给阿斯尔,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么恶劣的天气,日夜赶路勘测,没出什么意外吧?”
  “没有没有!”
  阿斯尔连忙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憨厚的笑容:
  “都司给我们配了足够的棉衣、干粮和伤药,
  虽然苦了点,但兄弟们都撑过来了!
  就是就是有几个弟兄手脚冻坏了。”
  陆云逸闻言,转头对身后的亲卫吩咐道:
  “巴颂,把伤药和御寒烈酒都拿出来,给几位弟兄用上。
  再让人牵几匹马来,驮着他们入关。”
  “是,大人!”
  巴颂应声而去,很快就带着几名亲卫扛着药箱、牵着马匹过来。
  阿斯尔和队员们连忙道谢,眼中满是激动!
  他们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直面大人!
  这段日子里,即便大人不在都司,
  可都司上上下下都知道,
  是谁带来了这些翻天覆地的变化。
  尤其是阿斯尔这般草原人,几乎将其视作神明。
  有些淳朴的牧民为表尊敬,
  甚至在家中供奉起陆云逸的牌位,
  阿斯尔家中就有一个,是母亲安排的。
  陆云逸看着他们干裂的皮肤,以及眼中闪烁的坚毅,心中突兀生出一阵欣慰。
  大宁正在蒸蒸日上!
  “你们一路劳顿,先入关歇息。
  我命人通知山海关守将,给你们安排营房和热食。
  等歇够了,再把路线图整理好,送回修路队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声音掷地有声:
  “这次你们提前完成勘测,为修路立了大功。
  等回到大宁,我亲自向都司报备,
  给你们每人赏银百两,受伤的弟兄再加三十两养伤钱。”
  “百两?”
  队员们瞬间炸开了锅,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他们作为先遣队,工钱是常人的数倍,每月足足有二两银子!
  百两也是他们四五年才能挣到的数目!
  阿斯尔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嘴唇哆嗦着,对着陆云逸深深一揖:
  “谢谢谢大人!属下代弟兄们谢过大人!”
  “不必多礼。”
  陆云逸摆了摆手,眼中带着一丝笑意:
  “这是你们应得的,
  你们修的路是大宁的根基,又是开路先锋,功劳自然不能少。”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风雪虽稍有减弱,却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远方的天际线被风雪笼罩,一片苍茫,
  大宁还在北边,路途遥远。
  “时间不早了,我还要赶回大宁。”
  陆云逸翻身上马,对着阿斯尔叮嘱道:
  “入关后凡事小心,有任何事都可以找山海关守将,好好养伤,别挣了钱却没命花!”
  “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办好差事!”
  阿斯尔挺直身子,恭敬应道。
  陆云逸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轻轻一夹马腹。
  北骁发出一声嘶鸣,踏雪向前奔去。
  身后的千余名亲卫紧随其后,马蹄交织,
  在雪地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蹄印,
  渐渐汇成一条蜿蜒痕迹,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阿斯尔和队员们站在雪地里,望着陆云逸的队伍渐渐远去,
  直到身影消失在漫天风雪中,才缓缓收回目光。
  “阿斯尔大哥,陆大人果然很大方啊!”
  一个年轻队员搓着冻得通红的手,脸上满是兴奋:
  “百两银子!我回去就能盖新房子了!”
  另一名年轻人也满脸雀跃,脸颊涨得通红,忍不住道:
  “百两银子.这次一定要爽个痛快,找最好看的姑娘!”
  阿斯尔看着弟兄们雀跃的模样,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他本就有双份工钱,
  如今再添赏钱,日子是越来越富裕了!
  他看了看天色,沉声道:
  “好了,赶紧入关歇息。
  等歇好了,把路线图复核清楚,抓紧送回去。
  陆大人已经回来了,咱们可得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好!”
  队员们齐声应道,脸上满是干劲。
  离开山海关后,风雪渐渐收了势头,天空从深灰色慢慢透出几分微光。
  陆云逸胯下北骁似是嗅到了故土气息,
  蹄步愈发轻快,踏过积雪覆盖的荒原,溅起阵阵雪雾。
  身后千余名亲卫紧随其后,
  黑甲在稀疏的天光下泛着冷冽光泽,
  队列整齐如刀切,马蹄声沉闷如雷,在空旷原野上回荡。
  疾驰一日,天色将暮之时,
  远方的地平线上忽然浮现出一片连绵不绝的轮廓。
  起初只是淡淡的灰影,随着距离拉近,渐渐变得清晰,
  那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工地!
  沿着荒原与丘陵的交界线蜿蜒铺开,
  如同一条蛰伏巨龙,一头连着山海关的雄关漫道,另一头伸向遥远的大宁。
  “大人,您看!”
  巴颂勒住马缰,声音中带着几分惊叹,抬手指向远方。
  陆云逸拿过万里镜,眯起眼睛望去,
  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
  八百里官道,从大宁入山海关!
  这在旁人看来如同天方夜谭的工程,
  如今已初具规模。
  只见前方荒原上,无数工匠、民夫正在忙碌。
  已经凝固的水泥路面泛着青灰色光泽,
  在暮色中如同一条坚实玉带,延伸向远方。
  尚未完工的路段上,工匠们正有条不紊地搅拌水泥、铺设骨料,
  热气从搅拌桶中袅袅升起,
  与荒原上的寒气交织,形成一层薄薄雾霭。
  更令人震撼的是沿着工地蜿蜒排布的营地。
  一排排青色帐篷整齐排列,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
  如同繁星点缀在荒原上。
  帐篷外,炊烟袅袅,
  炊火的光亮在暮色中次第亮起,连成一片灯海。
  营地边缘,每隔数十步就有一座哨塔,
  民夫手持长枪,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远处的物资堆放区,
  木料、石料、水泥袋堆成了小山.
  “好!好啊!”
  陆云逸勒住马缰,翻身下马,站在平稳的路面上,
  望着眼前这壮观的景象,眼中满是欣慰。
  离开半年有余,心中始终牵挂着这八百里修路工程。
  如今亲眼所见,工程进度远超预期,工地秩序井然,
  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就在他们靠近营地约百余步时,
  营地前方的哨塔上突然传来一声厉喝:
  “前方何人?止步!”
  紧接着,便是急促的号角声!
  下一刻,营地边缘的帐篷帘幕纷纷掀开,
  数十名身着软甲、手持刀枪的民夫迅速冲了出来。
  他们动作迅捷,眨眼间就排成一道整齐防线,
  手中的长刀出鞘,枪尖直指陆云逸一行人,
  神情警惕,目光锐利,没有丝毫慌乱。
  巴颂上前一步,挡在陆云逸身前,
  从腰间拿出北平行都指挥使的令牌递了出去,沉声道:
  “陆大人回返大宁!速速通报!”
  领头的民夫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身材高大,脸上带着几分老气,眼神十分坚定。
  他握紧手中的长枪,眉头紧锁:
  “工地戒严,不明身份之人一律不得靠近!”
  陆云逸看着这一幕,嘴角忍不住上扬,心中欣慰更甚。
  这些民夫,模样大多是大宁本地百姓和归附的草原人。
  没想到短短半年,竟已养成如此高的警惕性,
  黑鹰办事,果然利索!
  陆云逸上前一步,拍了拍巴颂的肩膀,示意他退下,
  然后对着领头的民夫温和开口:
  “本将陆云逸,你归属何部?让你们的大人出来见本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