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陛下已经做的很好了
  大雨渐渐停歇,刘进挥手作別。
  “我送送你。”
  “不合適吧?”刘进道,“那走吧。”
  汉武帝:“……”
  这小子,总是那么跳脱,说他儒雅端庄,时不时他总是能让你哭笑不得。
  雨后的田野,一望无垠,麦子已经收割完毕,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灌溉犁地、种植冬麦。
  到汉武帝时期,北方已经不怎么种植粟、黍,小麦取代了二者成为核心粮食作物。
  几名官府差役,正在不远处的道路上徵收税收,今年夏日大旱,粮食本就减產,但赋税却没有减轻,小民们无不苦苦哀求,但沉重的税收却不会因为任何人可怜而停止徵收。
  “徭役艰辛劳西戎,国家兴旺何时终。”
  刘进微微嘆口气,在后世无法切身体会到赋税的严苛,现在切身看到了,多少会有些共情。
  汉武帝停顿了脚步,默默的看向不远处,对刘进道:“听你的意思,似乎觉得不该徵收这么多税收用来打仗?”
  “陛下已经做的很好了。”
  汉武帝摇头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刘进道:“我说陛下在此前已经做的很好了,已经打出来了汉人的血性和天威,该收一收了。”
  “连年的征战,国家一切经济资源全部要为战爭让步,民间苦不堪言,是时候停一停与民休息了。”
  汉武帝反问道:“你觉得陛下攻打匈奴错了吗?”
  “没错。”
  刘进道:“但是不是可以稍微停一停,让百姓好好休养休养呢?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汉武帝道:“自始至终朝廷徵收最多的都是商人税收,而不是农民。”
  刘进白了一眼老爷子,道:“老爷子这想法可不太对哦。”
  “陛下为战爭需求,固然徵收大量商税,算緡告緡出来,哪还有商人敢经商呢?盐铁收归国家,固然使得朝廷短期获取巨额財富,却破坏了商业平衡。那最后商人们还敢经商供国家发动战爭吗?他们当然不敢啦,那怎么办?將目光投向农民啊,大量购买兼併土地,商人转变大地主,挤占农民生存空间,这不是更加可怕吗?”
  如果这些话,是朝臣说出来的,可能现在已经被汉武帝给处理掉了,又或者已经被调离到偏远苦寒之地为官。
  汉武帝越到晚年,越不容许任何人质疑他的治国方针,这无异於否定他一生功绩,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事。
  久而久之,朝廷已无人敢和汉武帝说一句真话,看似他已实现了中央彻底的集权,但隱患却处处都是。
  可当刘进说出来这些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不是质疑,不是发怒,而是在认真思考。
  “你,很有见解。”
  “你为什么会懂得这么多?”
  刘进笑道:“老爷子少见多怪,我父亲比我懂得还要多呢。”
  “没有!”
  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只是一味的劝朕与民休息,不会有这些一针见血的见识。这是你自己的见解,他敢肯定!
  刘进:“啥?”
  “没什么,你很优秀,將来一定会有一番成就!”汉武帝脸上抑制不住的欣赏。
  “都知道的事,就不用特意强调啦。”
  刘进挥挥手,“走了,您老早点休息,早睡早起。”
  汉武帝:“……”
  说两句话又开始没正形了,这臭小子。
  ……
  夕阳洒在金色的皇宫建筑群上,给这座千年古城披上了一层庄严神秘的面纱。
  刘进刚入宫,就看到表叔公孙敬声从宫內走了出来。
  他狐疑的看了一眼公孙敬声,走了过去,询问道:“表叔。”
  “哦,进儿呀,有事吗?”
  公孙敬声面带微笑,最近心情还算可以,尤其得知刘进和老爷子的关係正在改善。
  “早过了下值的时间,您怎么现在才出来?”
  公孙敬声脸色微微有些紧张,忙不叠道:“哦哦,衙门还有点事要忙碌,我处理点事。”
  “哦。”
  刘进点点头,公孙敬声招招手离去。
  望著他的背影,刘进若有所思,他出来的方向显然不是太僕衙门,分明是未央宫內城。
  莫非……现在他已经和阳石公主有了染?已经开始贪污了?
  这半个月刘进一直將目光放在老爷子身上,差点忘了巫蛊之祸事件的起始,就是因为表叔公孙敬声的贪污被下狱,然后又被供出来他和宫內阳石公主通姦,最后丞相公孙贺和太僕公孙敬声双双被汉武帝处死。
  刘进心事重重的回到长乐宫,找到刘据,道:“阿耶,明日我想去一趟太僕衙门。”
  “做什么去?”刘据好奇。
  刘进道:“去看看表叔。”
  “嗯,去吧,莫要耽误你表叔办公。”
  “好!”
  翌日一早,刘进早起,穿过未央宫外郭,很快便来到太僕衙门。
  太僕官职是延续秦朝,本是养马的官。最开始太僕负责的是皇帝的出行车辆管理和给皇帝拉车的马匹管理。
  从汉初直到文帝时期,汉朝都奇缺马匹,马匹无比精贵,经过文帝、景帝二人的积攒,大汉的马匹逐渐多了起来,尤其到汉武帝时期,大汉的战马已经多达数十万,这些都是文景之治给他积攒的家底,他才有资格和匈奴开战。
  而太僕职能也愈发重要,不仅掌管皇帝的私人马匹,还掌管天下战马的管理职能。
  当刘进出现在太僕衙门自报身份后,几名郎官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瞥向刘进,显然是刘进常常在宣室殿外求见汉武帝的事跡被传了出去,现在外廷都知晓了。
  这些事也瞒不住,总有人和太子宫不对付,至於是谁,刘进也不得而知。
  “表叔。”
  公孙敬声见到刘进有些意外,笑著道:“进儿呀,你怎么来了?”
  “来和表叔学一学怎么管理马政。”
  公孙敬声道:“你哪儿需要学这些事儿,多学为君之道才是正事。”
  “不过你想学,表叔就带你都转一转吧。”
  “嗯。”
  他站在放著竹书的木柜前,隨意翻阅著太僕衙署內的藏书。
  “民算赋长安左扶风合计三千四百万钱……”
  刘进好奇的问公孙敬声道:“算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