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宗正刘不害
  晨光熹微,剑锋破空之声惊起檐下宿鸟。
  刘病已手腕一抖,寒光骤敛,转身便见张贺立於庭中,眼中讶色未掩。
  “叔父!”病已连忙收剑行礼。
  “不必多礼!”
  张贺抚须笑道:“没想到你书读的不错,这剑术也出类拔萃,看著像是军中的剑法,简单,直接,但好用。不错,不错!”
  他没想到这孩子还给了他这么一个惊喜,刘病已的学问自己在路上早已考教过了,远超同龄人。
  但却不知他还有著一手不错的剑术,文武全才啊!
  “叔父见笑了,不过是在鲁国的时候一家中护卫看我感兴趣,就教了几手,平时也只是当做强身健体的。”
  “不过听教授剑法的护卫说,早年也上过战场,还跟过驃骑將军打过匈奴.....”
  家中护卫跟著霍去病打过仗这倒是真的,至於剑法的来源.....这里就不细表了。
  “原来如此!”
  张贺在听到驃骑將军的时候明显一愣,眉头微皱,看到病已好奇的眼神,又舒展开来。
  “驃骑將军啊!”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但张贺隨即摇摇头,道:“好了,既然早起那就先早食吧,隨后跟老夫去宗正入宗谱。”
  “是,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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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正府,大汉一朝宗正乃是九卿之一,专职管理皇室、外戚、勛贵宗谱和纠察。
  凡是一切和上述有关的宗正都可自行处理,隨后报於皇帝即可。
  此时,任宗正一职的乃是河间献王之子刘不害。
  以精通黄老之学著称,但显而易见,自先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黄老之学逐渐淡出朝堂。
  但不管如何,毕竟是亲近的宗亲,先帝景帝之孙,加上学识渊博,在宗室中德高望重,於是被授予宗正。
  这日,刘不害正在查阅案件文书,当看到一份竹简上那熟悉的名字,顿时有些火大。
  “啪!”
  “简直胡闹!”
  竹简“啪”地砸在案上,惊得堂外小吏缩颈退避。
  “十余年了……卫氏尸骨早寒,他们还要诛尽魂魄不成!”刘不害五指攥紧简牘,青筋暴起。
  忽又颓然鬆手,喃喃道:“先帝若见骨肉相残至此……”
  你道为何?
  只见竹简上密密麻麻写著一个个人名,而这些人大多是当年巫蛊之祸中受到牵连的人,很多都是刘不害熟悉的。
  发泄完后刘不害瘫坐在榻上,一时间竟然有了回河间国的想法。
  这长安,这宗正,谁爱来谁来,谁想做就做,反正他是一点都不想干下去了。
  之前鲁恭王刘余之子,刘辟强任宗正时就已经处理了一批,牵连无数。
  本以为此事到此结束了,但谁想到又有人跳出来翻旧帐,这是要將人往绝路上逼啊!
  当初卫氏几乎灭族,霍去病一系也大部归属霍光,剩下的都是一些边缘人物,就这样他们还是不打算放过。
  到底是国家的功臣,怎可如此肆意妄为?
  “宗正,门外掖庭令张贺前来拜见!”
  这时,一小吏前来通报导。
  张贺?
  刘不害一愣,想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是谁,不就是右將军,光禄勛张安世的哥哥嘛。
  “快请!”想到这里连忙起身道。
  就在刘不害想著对方前来目的时,张贺领著刘病已进来。
  此时病已低头紧跟叔父张贺,不敢有丝毫散漫,此来是为將自己录入皇室宗谱,他不敢有一丁点的疏忽。
  “掖庭令张贺,奉大司马大將军之命,有要事前来拜见宗正!”
  张贺礼数做的很足,自己弟弟虽然位高权重,但眼前这位也是大汉有数的宗亲,更是九卿之一的宗正,自然不敢怠慢!
  “哦?不知是何事?老夫只管宗亲之事,难道.......”刘不害心里思索,口中却带著问询。
  “自然是皇家之事!”
  张贺將刘病已轻轻推上前,笑道:“此乃先帝之曾孙,卫太子之孙,史皇孙刘进之子,刘病已。”
  “奉陛下、大司马大將军之令命,前来为这孩子入宗谱,还请宗正勘察!”说完张贺奉上文书双手封赏。
  小吏上前接过,转至刘不害手中,带著疑惑和惊疑打开一看,顿时吃惊不已。
  没错,这確实是朝廷下发的正式文书,但为何自己没有丝毫消息?
  但隨即想到这孩子的身份,顿时恍然大悟,加上最近局势,和前些时日有人假冒刘据的诡异场景,他哪还不明白这是霍光要收人心啊。
  隨即想到方才的案件,心中一喜,既然霍光和陛下已经承认废太子后代,那就再也没有理由去处理被巫蛊之祸牵连的人了,此事岂不是迎刃而解?
  “刘病已?就是这孩子?”刘不害吃惊道。
  “病已见过宗正。”病已看到叔父张贺鼓励的眼神,上前拜道。
  “哎哎哎,这孩子怎么还和叔祖父客气上了,快起来,地上凉!”
  刘不害连忙道,將病已扶起,那小脸上依稀可以看到他那位堂兄的影子。
  他是景帝之孙,和这孩子的祖父一个辈分。
  看到刘不害不似作假的神情,张贺轻舒了口气,隨即將这孩子的过往一一道来,只是关於丙吉的事情他却一无所知。
  刘不害静静地听著,直到最后看向病已的眼神更加柔和,带了些许慈爱。
  他轻轻抚摸病已的小脑袋,嘆道:“苦了这孩子了,刚出生就遭此大难,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过错啊!”
  他也才上任宗正三年而已,不知之前到底为何上任宗正没有过问此事,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无可奈何!
  隨后又问了一些事情,这才带著两人来到存放皇室宗谱的藏室,拿出卫太子一系宗谱,在病已面前將刘病已的名字写在其上。
  刘病已指尖触到冰凉的竹简,忽地瑟缩——那上面“卫太子据”四字如刀,其下唯“史皇孙进”与“病已”两行,孤悬如断崖。
  藏室內死寂,只听得一滴水珠砸在简上。
  张贺別过脸去,却见刘不害红著眼扯过袖角,狠狠按在宗谱某处。
  那里,隱约有被刀刮去的旧痕。
  隨后將一份副本交给病已,严肃道:“这是你这一系的宗谱副本,今后要是有了子嗣可来宗正將其录上,一定要保存好。”
  病已手好似重若千钧,小心翼翼地將宗谱打开。
  当看到下面孤零零的三个字,身子一颤。
  隨即差点没哭出来........这一系......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张贺也明白了什么,轻轻拍了拍他的弱小肩膀,只能默默守护著。
  刘不害也闪过一丝伤感,心中怒道:天啊,你待著孩子何其薄也,这一系,竟然只剩下一人。
  缓缓將宗谱收起,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给刘不害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叔祖父,病已.........多谢叔祖父。”
  “好孩子,好孩子,快起来,你这是要羞煞我啊!“
  刘不害脸上带有羞愧和慈爱,將病已扶起,道:“孩子,今后有什么事就来找叔祖父,老夫就不信了,他们难道还敢为难你一个遗孤不成?”
  “他们要是敢如此,老夫这就捧著高祖的牌位去问问满朝文武,这是要灭我刘氏血脉不成?”
  “宗正慎言吶!”张贺急忙劝道。
  “哼,怕什么?”
  刘不害突然抄起案头《道德经》掷向樑柱,帛书哗啦散开。
  “无为?呵!老夫今日偏要『有为』!”
  他一把拉过病已,对张贺厉声道:“回去告诉霍光,这孩子少一根头髮,老夫便开太庙请高祖评理——看是他大將军的剑快,还是天下刘姓的笔狠!”
  张贺苦笑一声,良久才將刘不害劝住。
  他当然知道真的到那一步,就算是霍光也得退避三舍。
  真將这些刘氏皇族惹毛了,到时不光是各方诸侯,就是勛贵和受过卫霍恩惠的军中將领都有可能大怒,霍光他不敢。
  至於陛下.....哎,不说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