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第168章 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半天后。当那三千多名衣衫槛楼、面黄肌瘦的难民,拖著疲惫不堪的身体,终於抵达熔岩堡那巨大的、还在建设中的外墙下时。
  他们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想像过这里会很宏伟,但没想到,会如此超乎想像!
  高耸的塔吊,轰鸣的机器,以及一排排早已搭建好的、整齐划一的临时营房。
  最让他们不敢相信的,是营房前,那一口口冒著热气的大锅,食物的香气,对於这些饿了几天几夜的人来说,是世界上最无法抗拒的诱惑!
  “排队!所有人排队!”霍拉旭的纠察队员,手持著防爆盾牌和长棍,组成了一道坚固的人墙,大声地维持著秩序。
  然而,当第一个难民,在纠察队员的引导下,踏入那条通往生活区的、由白色石灰粉画出的通道时。
  他被拦住了。
  拦住他的,是几个穿著白色长袍、戴著如同鸟嘴般面具的、马里奥的链金学徒。
  “停下。”其中一个学徒,用一根长长的金属杆,指著他,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进入“净化区』,接受检疫。”
  “净化区?”那名难民,是一个来自西部荒野的老农,他听不懂这个词。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强壮的纠察队员,半推半揉地,带到了一个用油布围起来的巨大帐篷前。
  “脱掉所有衣服!一件不留!”帐篷门口的学徒,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什么?!”老农愣住了,他下意识地护住自己身上那件唯一的、打满了补丁的亚麻衣,“这这是我最后的家当了!”
  “要么脱,要么滚。”学徒的声音,依旧冰冷。
  老农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看著身后那些虎视耽耽的纠察队员,又看了看远处那冒著热气的食物。
  最终,他屈服了。
  他颤抖著手,脱下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衣物。
  一股混杂著酸臭和霉味的刺鼻气味,瞬间在空气中瀰漫开来。
  他的衣物,被一个学徒用铁钳夹起,直接扔进了旁边一个装著沸腾的绿色液体的大锅里。
  紧接著,他被推进了帐篷。
  “啊!”一声悽厉的惨叫,从帐篷里传出!
  外面排队的人群,瞬间一阵骚动!
  “怎么了?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他们是不是要杀了我们?!”
  恐慌,如同瘟疫,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就在这时,那个老农,被从帐篷的另一头,推了出来。
  他浑身湿漉漉的,被一股冰冷刺骨的水流冲刷得瑟瑟发抖。身上,还散发著一股刺鼻的、类似於消毒药水的味道。
  一个学徒,粗暴地往他手里,塞了一套乾净的、灰色的粗布工装,和一个刻著“a-
  1024”的木製编號牌。
  “去那边,领食物。”
  老农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还没从刚才那番屈辱和惊嚇中回过神来,就被带到了下一个流程点。
  这个流程,被马里奥命名为“强制淋浴消毒通道”。
  冷酷,高效,不近人情。
  但它有效。
  然而,总有意外发生。
  “我不去!”一声尖利的、带著哭腔的吶喊,划破了这压抑的气氛!
  一个抱著孩子的年轻母亲,死死地护住怀里那个只有三四岁、已经嚇得面无人色的孩子,惊恐地看著那些戴著鸟嘴面具的“怪物”。
  “我的孩子病了!他受不了这个!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所有病人,统一隔离。”一个链金学徒,面无表情地回答,他伸出手,就要去抢那个孩子。
  “不!別碰我的孩子!”母亲像一头髮了疯的母兽,张口就朝著学徒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学徒吃痛,猛地一甩手,將那个母亲推倒在地!
  衝突,爆发了!
  “住手!”霍拉旭第一时间冲了过来!
  但已经晚了!
  那名母亲的丈夫,一个身材高大的、赤脊山的矿工,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被欺负,双眼瞬间变得血红!
  他像一头髮怒的公牛,咆哮著,朝著那名链金学徒,猛地撞了过去!
  “砰!”
  两名纠察队员,反应极快,立刻上前,用手中的防爆盾牌,死死地挡住了他!
  “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骗子!你们和那些贵族,都是一伙的!”男人疯狂地挣扎著,咆哮著。
  他的咆哮,像一颗火星,点燃了人群中早已积压的、名为“不信任”和“恐惧”的火药桶!
  “打倒他们!”
  “他们要害死我们!
  人群,开始骚动,推揉,甚至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块,准备攻击纠察队员!
  秩序,在这一刻,濒临崩溃!
  伯瓦尔·弗塔根,这位刚刚抵达的“名誉校长”,將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的脸色,铁青!
  他再也无法忍受了!
  他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到霍拉旭面前,那双属於公爵的、充满了威严的眼晴,死死地盯著他!
  “霍拉旭·莱恩!”他的声音,如同冬日的寒风,充满了愤怒!
  “这就是范克里夫许诺给他们的『尊严”吗?!”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新秩序”吗?!”
  伯瓦尔指著那些被强行按倒在地、被冰冷的水流冲刷、像牲口一样被对待的人们,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告诉我!这和兽人对待他们的囚犯,有什么区別?!”
  霍拉旭·莱恩的脸,在火把的光芒下,显得稜角分明。他面对著伯瓦尔公爵那雷霆般的质问,眼神没有丝毫闪躲。
  “公爵大人,”他的声音,沉稳得像一块岩石,“我的职责,是执行命令,维持秩序,確保这里——不死人。”
  “不死人?!”伯瓦尔气得笑了起来,“你看看他们!你看看那个母亲!看看那个孩子!你们正在用你们所谓的『秩序』,扼杀他们最后的、作为人的尊严!”
  “尊严,不能填饱肚子,也不能治癒瘟疫。”霍拉旭的回答,简单而直接,“如果现在不採取强制措施,一周后,这里將会变成一片坟场。到那时,我们再来討论尊严,还有意义吗?”
  “你.”伯瓦尔被嘻得说不出话来。
  他是一个骑士,一个理想主义者。他的信条里,荣誉和尊严,高於一切。
  但他无法反驳霍拉旭那冰冷的、却又无比现实的逻辑。
  就在这时,一个穿著白色链金长袍、面色苍白的身影,推著一辆小车,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是马里奥·普拉格。
  “公爵大人,”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语气里带著一种学者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冷静,“或许,一些直观的数据,能帮助您更好地理解我们正在做的事情。”
  他从车上,拿起一个密封的玻璃培养皿,递到伯瓦尔面前。
  培养皿里,是一片令人作呕的、五顏六色的霉菌斑。
  “这是什么?”伯瓦尔皱眉。
  “这是我从刚才那位老农的衣服上,提取的样本,我加速了时间后,得到的结果。”马里奥用一根玻璃棒,指著培养皿,“这里面,包含了至少十七种已知的致病菌,以及三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具有高度传染性的变异病毒。”
  “根据我的推算,”他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冰冷,“如果不进行全面的、强制性的消毒和隔离。以这三千一百二十七人为基数,在熔岩堡目前的人口密度和卫生条件下,七天之內,交叉感染率將达到百分之四十八。”
  “一个月內,死亡人数,將不会低於九百人。”
  “而这,还只是最保守的估计。”
  马里奥的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了伯瓦尔的身上。
  他看著那个培养皿,又看了看那些已经被“处理”完毕,换上了乾净衣服,正在临时食堂里,捧著热汤和麵包,狼吞虎咽的难民。
  他们的眼神里,依旧有恐惧和麻木。
  但他们,活著。
  他们的孩子,也活著。
  伯瓦尔那颗充满了骑士精神的心,第一次,產生了剧烈的动摇。
  他所坚守的“尊严”,和眼前这赤裸裸的“生存”,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伯瓦尔公爵。”范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这里。
  “你没有错。”范德看著伯瓦尔,眼神平静,“一个不懂得尊重个体尊严的秩序,是暴政。”
  然后,他又转向马里奥。
  “你也没有错。一个无法保障集体生存的秩序,是空谈。”
  他走到那对被纠察队员控制住的矿工夫妻面前,示意手下放开他们。
  “我叫艾德温·范克里夫。”他看著那个依旧满眼敌意的矿工,和那个紧紧抱著孩子的母亲,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们不信任我们。你们觉得,我们和那些只会压榨你们的贵族,没什么两样。”
  “但是,我向你们保证。”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在这里,只要你遵守规矩,努力工作。你就能吃饱饭,你的孩子,就能上学。你们將得到你们用汗水换来的一切。”
  “而我们刚才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羞辱你们。”范德指了指马里奥手中的培养皿,“而是为了让你们,和你们的孩子,能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我们才有资格,去谈论未来,去谈论————尊严。”
  矿工脸上的敌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挣扎。
  范德转过身,看向伯瓦尔。
  “校长大人,”他第一次,用这个正式的称呼,来称呼伯瓦尔,“现在,轮到你和你的教师们了。”
  ““净化』的流程,是防火墙,它冰冷,但必要。它保证了肉体的存活。”
  “而你们的任务,是『重建”。用你们的知识,你们的引导,去重建他们的精神,他们的思想,他们的———·灵魂。”
  “我要你为他们开设第一堂课。”范德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堂课,不教算术,不教识字。”
  “就教他们——如何洗手,如何上厕所,以及——为什么隨地吐痰,可能会害死你身边的同伴。”
  “我要你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公共卫生』,什么叫“集体纪律”。让他们明白,在这里,每一个人的行为,都与所有人的命运,息息相关。”
  “这,就是我们『迪菲亚皇家理工学院』”的—开学第一课。”
  伯瓦尔·弗塔根,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以为,范德会让他去教导忠君爱国,教导骑士精神。
  他没想到,他的第一项任务,竟然是教人上厕所?
  这听起来,荒谬,甚至有些滑稽。
  但当他看著那些难民眼中,那混杂著希望与蒙昧的光芒时,他突然明白了。
  范德要做的,不是简单的知识灌输。
  他要做的,是从最基础的生活习惯开始,將这些人,彻底地、从內到外地,改造成符合他那套“工业化”逻辑的、全新的—————“人”。
  这是一种思想上的“重塑”。
  其难度,和其意义的深远,远比教他们读写,要大得多!
  “我接受这个任务。”许久,伯瓦尔·弗塔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要么被这股洪流吞噬,要么,就成为驾驭这股洪流的舵手之一。
  他看著范德,这个年轻的、一手缔造了这一切的子爵,心中涌起一股复杂到极点的情绪。
  敬畏,警惕,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兴奋。
  “不过,范克里夫子爵。”伯瓦尔的语气,重新变得严肃,“我有一个条件。”
  “请讲。”
  “我的课堂,不允许你的『纠察队”进入。”伯瓦尔说道,“我要用我的方式,去说服他们,而不是用棍棒去强迫他们。”
  范德看著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笑了。
  “当然,校长大人。”
  “从他们踏出『净化区』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您的学生了。”
  “他们的思想,归您管。”
  “他们的肚子和健康,归我管。”
  “我们,分工合作。”
  伯瓦尔看著范德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紧紧地握了上去。
  当两只分別代表著“旧秩序的守护者”和“新秩序的开创者”的手,握在一起时。
  没有人知道,这將会为艾泽拉斯的未来,开启一扇怎样的大门。
  伯瓦尔只知道,他这位“名誉校长”的生涯,从这一刻起,註定不会平静。
  他看著远处,一名他带来的退伍文书官,正笨拙地,却又极有耐心地,教著一群孩子,如何用炭笔,在木板上,写下他们刚刚得到的、冰冷的编號。
  孩子们眼中,充满了好奇。
  那场景,既充满了希望,又带著一种—令人不寒而慄的秩序感。
  伯瓦尔的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或许,他该为这些编號,赋予一些——新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