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该你们表演了。」
  “我们的目標,就是让他精確地撞上『寡妇岩』。”
  范德的声音很平静。
  他没有看海图,而是看著在场的人。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布罗克·钢砧身上。
  矮人正摆弄著一个奇怪的装置,那是一个用油布和沥青包裹的陶罐,罐口伸出一根细长的、由两片铜条构成的触鬚。
  “『钢砧牌水下迎宾礼炮』,”布罗克拍了拍那个陶罐,脸上是发明家特有的狂热,“內部是破碎剂和乾燥的铁粉。铜须触碰船体,形成闭合迴路,点燃铁粉,引发破碎剂的链式反应。它不会炸沉一艘船,但能在橡木船底上开一个脸盆大的口子,足够让任何船长手忙脚乱。”
  “我需要三十个这样的『礼炮』。”范德转向霍拉旭,“你带二十个我们的人,还有三十个法尔班船长麾下最熟悉水性的伙计,在涨潮前一个小时,把它们固定在『寡妇岩』和主航道北侧的几块关键礁石下面。我需要它们被安装在水线以下三米的位置。”
  “没问题。”霍拉旭点头,他已经在一张小羊皮纸上记下了具体的坐標和数量。
  “法尔班船长,”范德看向这位前海盗王,“你的戏要演得像。三艘船,『飞鱼號』、『浪號』和『海蛇號』。它们速度快,吃水浅,最適合在礁石群里穿梭。你要装出满载货物的样子,船身吃水线要画得深一些,甲板上堆满用帆布盖住的空箱子。当『撕裂者』號出现时,你们要立刻转向,向『女妖之泪』逃窜,姿態要狼狈。”
  “狼狈?”法尔班的独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对,狼狈。”范德强调,“甚至可以丟弃一些『货物』下海,比如几桶发臭的鱼內臟或者烂水果,让他们相信你们是在拼命减轻负重。你必须让他们觉得,胜利唾手可得,让他们的大脑被贪婪占据,从而忽略对航道的判断。”
  法尔班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我会让他们相信,我是一条被追急了的老狗。”
  “格罗斯,”范德最后看向那座铁塔般的巨人,“你带舰队主力,包括所有能开火的船,藏在『女妖之泪』东边的『猴爪岛』后面。听到我的信號前,不许有任何动静。”
  “什么信號?”格罗斯问。
  “当『撕裂者』號的惨叫声,比岛上的猴子叫得还响亮的时候。”
  计划布置完毕,整个血帆海湾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如同一个被唤醒的蚁巢,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转。
  两天后,清晨。
  海平面上笼罩著一层薄雾。
  血帆海湾的入口处,一艘负责瞭望的单桅快船掛起了红色的警示旗。
  远方的海平线上,一个巨大的黑点正在迅速变大。
  那是一艘三桅战舰,船身漆黑,侧舷刷著一道狰狞的血红色条纹,如同鯊鱼的伤口。
  它的主桅上,飘扬著一面黑底红鯊的旗帜。
  “撕裂者”號。
  船首,一个身材矮壮、满脸横肉的男人正举著望远镜,观察著远处的血帆海湾。
  他就是“血鯊”维尔顿,一个以残忍和贪婪闻名的海盗船长。
  “头儿,他们好像发现我们了!”大副指著远处港口。
  三艘吃水很深的海盗船,正慌乱地升起船帆,砍断缆绳,调转船头,向南边驶去。
  “一群没卵子的废物。”维尔顿放下望远镜,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法尔班那条老狗,看来是被暴风城的海军嚇破了胆。”
  “头儿,小心有诈。”大副有些迟疑。
  “怕什么!”维尔顿一巴掌拍在大副的后脑勺上,“法尔雷佛公爵说了,只要抓住那个范克里夫,我们就能在藏宝海湾买下一座庄园!”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下达了命令:“全速前进!升满帆!给我追上那几条泥鰍!我要用他们的肠子,给我的靴子打蜡!”
  追逐战开始了。
  法尔班的三艘船在前面“拼命”逃窜,不时从船上拋下一些木桶和箱子。
  维尔顿的“撕裂者”號在后面紧追不捨,巨大的船身在海面上划开白色的浪,十六门加农炮的炮口已经揭开了炮衣,黑洞洞地指向前方。
  很快,他们进入了“女妖之泪”的外围。
  “船长,潮水开始涨了。”舵手大声报告。
  “我看见了!”维尔顿吼道,“跟著他们!他们能过去的路,我们也能过去!”
  法尔班的船队巧妙地在刚刚没过水麵的礁石间穿行,走位风骚,却总在关键时刻显得有些惊险。
  有一次,“海蛇號”的船尾甚至在一块礁石上颳了一下,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嚇得船上的海盗哇哇大叫。
  这一切,都让维尔顿更加確信,对方已经乱了阵脚。
  “撕裂者”號仗著船坚炮利,紧隨其后。
  他们成功地避开了法尔班指出的那个漩涡,舵手下意识地向北修正了航向。
  一切都按照范德的剧本在进行。
  就在“撕裂者”號行驶到航道最狭窄处时,异变陡生。
  “砰!”
  一声沉闷的、从水下传来的声响,让整个船体剧烈地一震。维尔顿一个踉蹌,差点摔倒。
  “怎么回事?触礁了吗?”他咆哮道。
  “不!不像!”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水手脸色惨白,“声音不对!是从船底传来的!”
  话音未落,“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闷响,从船底各处传来。
  船体像是被水下的巨兽用拳头连续捶打,开始剧烈地摇晃。
  “水!船长!底舱进水了!”瞭望手撕心裂肺地喊道。
  维尔顿衝到船舷边,向下看去。
  他看到船身周围的海水,正在迅速变成浑浊的棕黄色。船在下沉!
  “转向!快转向!退出航道!”他惊恐地大吼。
  但已经晚了。
  失控的战舰被南边的洋流狠狠一推,巨大的船头,不偏不倚地撞上了那块被称为“寡妇岩”的巨型礁石。
  “嘎吱——”
  木板断裂的声音,像垂死巨人的呻吟,响彻了整片海域。
  “撕裂者”號彻底搁浅了。
  就在这时,航道两侧原本平静的岛屿上,突然冒出了无数人影。
  霍拉旭·莱恩站在一块高岩上,面无表情地挥下了手臂。
  “嗖——嗖——嗖——”
  数十个燃烧的、拖著黑烟的陶罐,被简易的投石索甩上了半空,划过一道道精准的拋物线,砸在“撕裂者”號宽阔的甲板上。
  陶罐碎裂,粘稠的、混合著鱼油和松脂的液体四处流淌,瞬间点燃了甲板和帆索。
  大火燃起。
  “撕裂者”號上的海盗们彻底陷入了混乱。
  他们有的试图救火,有的试图跳海,有的则绝望地用火枪向岸上还击,但距离太远,铅弹无力地落入水中。
  看著这混乱的场面,范德看向回到他身旁的法尔班:“我已经用我的技术展示了我的实力,接下来,该你们表演了。”
  法尔班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当即他狠狠一挥手:“所有人,跟我登舰,杀了维尔顿那个该死的,把他的头砍下来掛在咱们海岸的木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