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马丁·弗瑞斯伯爵
  一个穿著紫色丝绸礼服,体態微胖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头髮梳得油亮,十根手指上戴了至少七个镶嵌著宝石的戒指,走动间,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压过了房间里原有的铁锈和皮革气息。
  他先是看到了背对著门的霍拉旭,然后是桌后的马库斯·乔纳森將军,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范德身上。
  那张原本掛著应酬式微笑的脸,瞬间凝固了。
  “范克里夫?”他叫出了那个名字,声音尖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范德看著他,没有说话。他认得这张脸,马丁·弗瑞斯伯爵,暴风城议会里有名的蛀虫,主管著城內不少基建工程的承包权,也是他刚才点名的那个,在运河管道工程中偷工减料的人。
  “弗瑞斯伯爵。”乔纳森將军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向將军匯报一下城防税金的拨备情况。”弗瑞斯伯爵的眼神闪烁,视线却无法从范德身上移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由白转红,“將军!就是他!这个叛军首领,他一直在对我,对一位王国贵族公然誹谤!我要求对他处以绞刑,立刻执行!”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简直近乎咆哮。
  范德只是静静地看著他,就像看著一个正在舞台上卖力表演的小丑。
  在来这里之前他说出的数据,不是猜测,而是他连结【范影】的工程学知识后,调出的建造蓝图和竣工验收记录的对比结果。
  那些数据,比弗瑞斯本人都更清楚他自己贪了多少。
  “將军,我是不是誹谤,很简单。”范德终於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討论午餐吃什么,“派一队工兵,去贸易区和旧城区的交界处,找到第三號运河主排污管道。工程编號是『swc-7-3』。打开检修口,敲开外壁,看看里面的加固层,到底是双层岗岩,还是单层砂岩。一看便知。”
  他每说一个字,弗瑞斯伯爵的脸色就白一分。
  “工程编號”这种精確到细节的东西,彻底击溃了他最后一点侥倖。
  这已经不是污衊了,这是拿著帐本在对帐。
  “你……你……”弗瑞斯指著范德,手指都在发抖,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乔纳森將军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
  他看著弗瑞斯那张几乎要滴出油的脸,又看了看范德那平静得可怕的眼睛。
  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作为军方最高指挥官,他早就对这些负责后勤和基建的贵族心怀不满。
  糟糕的道路,漏水的兵营,永远无法按时足额发放的军备。
  现在,范德递给了他一把刀,一把可以用来捅破这些脓包的刀。
  “霍拉旭。”乔纳森將军忽然开口。
  “在,將军!”霍拉旭立刻立正。
  “你带一支小队,去找工程营的负责人,就按范克里夫说的位置,去查。”乔纳森將军的语气不容置疑,“我要一份详细的勘探报告,现在,立刻,马上去。”
  “是!”霍拉旭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大步离去。
  临出门前,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范德。
  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
  弗瑞斯伯爵的冷汗已经浸湿了丝绸衬衣的后领。
  他知道,完了。
  一旦工兵营介入,事情就再也捂不住了。
  他贪墨的钱財是小事,但“危害暴风城防务安全”这顶帽子扣下来,他的爵位,他的家族,都將万劫不復。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绝望中寻找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后,他看向了范德。
  解铃还须繫铃人。
  这个男人,这个被他视为泥腿子、叛乱分子的工头,此刻却掌握著他的生死。
  “將军!”弗瑞斯伯爵忽然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这件事……恐怕另有隱情!这个范克里夫,他曾是石工兄弟会的首领,参与过全城的建设。他定然是在某些图纸上动了手脚,以此来栽赃陷害!对,一定是这样!我请求,我请求能和他单独谈谈,我一定要从他嘴里问出真相,还我一个清白!”
  这番话漏洞百出,但他的目的很明確:他需要一个和范德私下对话的机会。
  乔纳森將军看著他,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但他没有立刻拒绝。
  他也在权衡。
  弗瑞斯是个废物,但他是贵族议会的一员,背后牵扯著复杂的利益网络。
  直接办了他,会引发议会的强烈反弹,给军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范德……这个男人更有趣。
  他拋出的两个“报告”,一份是利诱,一份是威胁。
  现在,他又精准地抓住了弗瑞斯这个典型,杀鸡儆猴。
  乔纳森將军忽然觉得,把这两个人放在一个房间里,或许能碰撞出一些更有意思的结果。
  他想看看,范德到底能把这盘棋下到什么地步。
  “给你们十分钟。”乔纳森將军站直身体,转身走向门口,“十分钟后,我要一个结果。不是你们之间的私人恩怨,而是关於死亡矿井,以及暴风城安全问题的解决方案。”
  说罢,他拉开门,走了出去,顺手將厚重的橡木门带上。
  “砰”的一声,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房间里,只剩下范德和马丁·弗瑞斯伯爵。
  前一秒还义愤填膺的伯爵,在门关上的瞬间,所有表情都垮了下来。
  他快步走到范德面前,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压得极低,带著一丝哀求:
  “范克里夫先生……不,范大师!艾德温大师!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他甚至用上了敬称。
  范德没有坐,依旧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著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贵族。
  “误会?”他反问,“我不觉得。帐目很清楚,弗瑞斯伯爵。你用王国拨发的资金,购买了三千块標准单位的岗岩,但实际只用了不到一千块。剩下的两千块,连同配套的黏合剂和人工费用,都进了你的私人金库。我算了一下,光这一个项目,你的非法所得,大概在九千金幣左右。按照王国法律,这足以让你在斯托姆加德监狱的单人牢房里住到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