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鹤风才喘息著鬆开了她。
  楚灵的脸颊染上了动人的红晕，嘴唇微微红肿，眼神迷离，如同醉酒一般，软软地靠在医疗椅旁，胸口剧烈起伏著。
  鹤风看著眼前这诱人的景象，体內的躁动並未平息，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提醒著他此刻的力不从心。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欲望，声音带著一丝情慾未退的沙哑：
  “扶我…去甲板上看看。”
  楚灵立刻清醒过来，压下心中的悸动，恭敬地应道：“是，主人。”
  她小心翼翼地搀扶起鹤风，避开他胸前的伤口，让他將大部分重量倚靠在自己身上。
  她的动作轻柔而有力，显示出对主人身体每一处伤势的瞭然於胸。
  通往顶层观景甲板的通道安静而漫长。当厚重的合金舱门无声滑开时，界海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光怪陆离的景象，瞬间扑面而来！
  没有星光，没有黑暗。只有无穷无尽、翻滚流淌的“色彩”。
  它们並非现实中的任何顏色，而是超越了人类视觉感知的、无法定义的“信息流”和“规则扭曲”的具象化。
  巨大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星云”散发著令人晕眩的虹光；扭曲的、如同破碎镜面般的空间褶皱摺射出无数个重叠又矛盾的“归乡號”倒影；远处，一片寂静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虚无之幕”
  缓缓移动，所过之处，连那些混乱的色彩都为之湮灭…
  这是宇宙的“墙外”，是已知规则的坟场，是感知的迷宫！
  鹤风在楚灵的搀扶下，站在了观景甲板的最前端。
  防护力场隔绝了外界那足以撕裂普通生命的混沌乱流，却无法阻挡那诡异景象对心智的衝击。
  他眯起眼，瞳孔试图在这片混沌中寻找一丝规律，一丝方向。
  突然，眼前的景象如同水波般剧烈晃动、扭曲、重组！
  翻滚的混沌色彩褪去，扭曲的空间褶皱拉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比清晰、无比熟悉、却又遥远得如同隔世的场景——
  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隨即变得极其古怪，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肠粉。
  他看到的是肠粉。
  一个简陋的、带著烟火气息的街头小店。油腻的招牌上写著模糊的“正宗岭南肠粉”。
  蒸腾的白气从层层叠叠的铝製蒸笼里冒出，带著米浆和肉馅的混合香气。
  油腻的案板前，一个繫著围裙、满脸油汗的老板正熟练地舀起一勺雪白的米浆，均匀地铺在抽屉蒸笼的布上，然后麻利地打上一个鸡蛋，撒上一把醃製好的肉末和翠绿的葱。
  画面拉近。
  一张油腻的小方桌前，坐著一个穿著廉价t恤和短裤的年轻男子。
  他头髮有些凌乱，脸上带著熬夜后的疲惫，但眼神却亮晶晶地盯著老板的动作，充满了期待。
  正是鹤风…或者说，是穿越成天使婴儿之前，那个生活在蓝星岭南省天河市的普通青年！
  老板將蒸好的肠粉利落地刮下，捲成筒状，淋上棕红色的、散发著浓郁酱香的酱油，又滴了几滴香油，最后撒上一点白芝麻。
  “靚仔，你的肉加蛋肠粉，好啦！”
  老板操著浓重的口音，將热气腾腾的肠粉端到鹤风面前。
  肉加蛋肠粉！
  画面中的“鹤风”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次性筷子，夹起一段晶莹剔透、包裹著蛋液和肉末的肠粉，吹了吹气，然后满足地塞进嘴里。
  腮帮子瞬间鼓起，眼睛幸福地眯成了一条缝，含糊不清地发出满足的喟嘆：
  “嗯～正啊！”
  鹤风：“……”
  “不是？哥们？”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饶是歷经万年血火、心如铁石的一代战神，此刻也感觉一股热气猛地衝上了脑门，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
  这…这他妈是什么？！
  这是我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太羞耻了！太离谱了！
  他，天使文明的战神，歷经万年血战，背负三百多万火种，遁入宇宙绝地的领袖…
  在界海这神秘莫测的混沌幻象中，看到的竟然是…前世街边六块钱一份的加肉加蛋肠粉？！
  巨大的反差让鹤风瞬间破防！
  什么悲壮，什么苍凉，什么对未来的沉重思虑，在这一刻都被这碗该死的肠粉衝击得七零八落！
  他感觉自己的老脸都在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比被凉冰捅一剑还让他难受！
  鹤风猛地转过身，动作之快牵动了伤口，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脸上那难得的窘迫和羞恼却无法掩饰。
  他实在没脸再看下去了！
  “主人？”楚灵被鹤风突然的转身嚇了一跳，连忙扶稳他，翡翠般的眼眸中满是关切，“您怎么了？是伤口疼吗？还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鹤风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尷尬和翻涌的思绪，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復惯常的冰冷。
  他摆摆手，声音有些乾涩：“没什么。界海的幻象罢了，都是假象，毫无意义。”
  他顿了顿，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和转移话题的意味，看向楚灵，“你呢？你…看到了什么？”
  楚灵微微一愣，隨即那双清澈的翡翠眼眸望向甲板外那片依旧在变幻不定的混沌。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那些扭曲的光影，落在了某个遥远而美好的未来。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温柔到极致、仿佛承载著所有星辰光芒的微笑。那笑容中，带著少女般的憧憬和一种近乎神圣的虔诚。
  “我看到了…”她的声音轻柔如梦囈，每一个字都仿佛带著幸福的重量，“主人您带领著我们所有人，安然穿过了这片混沌的界海。”
  “在彼岸…是一片广袤、富饶、充满生机的宇宙。那里没有战火，没有压迫，没有仇恨…”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明亮，仿佛真的看到了那幅画卷。
  “您在那里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全新的文明。它比过去的天使文明更加辉煌，更加包容，更加充满希望。”
  “那里…是天使族裔真正的家园，是您为我们开闢的…永恆的乐土。”
  楚灵转过头，仰望著鹤风稜角分明的侧脸，眼中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
  “主人…灵儿看到的，是希望，是未来，是您为我们创造的…最美好的世界。”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深深的信仰。
  然而，在她的內心深处，在那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角落，当界海的幻象降临的那一刻，她看到的画面却截然不同——
  ———————————————
  她看到的，是婚礼。
  不是普通的婚礼，而是整个天使文明最盛大、最圣洁的庆典！
  地点並非梅洛天庭，而是大一统战爭结束后，那个被鲜血浸透却又短暂沐浴在和平曙光中的天城！
  没有战火，没有硝烟，天空是纯净的蔚蓝，点缀著象徵和平的洁白羽翼云纹。
  宏伟的“圣天使大教堂”被鲜和圣光环绕。高耸的穹顶之下，无数天使肃立，脸上洋溢著由衷的祝福。
  男天使与女天使並肩而立，曾经的敌意被和平的喜悦取代。
  华燁？苏玛丽？那些名字似乎早已被遗忘在歷史的尘埃里。
  只有和平，永恆的和平。
  而她，天使楚灵，穿著由星辉织就、缀满永恆之泪宝石的纯白婚纱，头戴象徵无上荣光的金色橄欖枝冠冕，站在铺满洁白羽毛和星辰瓣的圣坛前。
  她的新郎，正是鹤风。
  他褪去了冰冷的天王鎧，换上了同样由星辉织就、绣著金色雄鹰的华丽礼服。
  战神的光环被新郎的温柔取代。他不再是战场上令人生畏的统帅，而是她眼中唯一的、带著宠溺笑容的爱人。
  他的黑髮梳理得一丝不苟，深邃的眼眸中倒映著她的身影，盛满了足以融化万载寒冰的柔情。
  他向她伸出手，指尖带著熟悉的薄茧，动作却无比珍重。
  圣坛之上，站著一位年迈慈祥的大天使长，他微笑著，手持圣典。
  他苍老而洪亮的声音迴荡在教堂：
  “以天使女神之名，以和平之光见证，鹤风將军，你是否愿意娶天使楚灵为妻。
  无论战火重燃还是永恆和平，无论荣耀加身还是归於平凡，守护她，珍视她，直至生命终结？”
  鹤风侧过头，目光专注而深情地凝视著她，嘴角扬起一个她从未在战场上见过的、足以令星辰失色的温柔弧度。他清晰而坚定地回答：
  “我愿意。”
  那声音，如同最醇厚的美酒，瞬间灌醉了楚灵的灵魂。
  “天使楚灵，你是否愿意嫁给鹤风將军，无论他是战神还是凡人。
  无论身处荣耀之巔还是隱於平凡，敬他，爱他，陪伴他，直至生命终结？”
  楚灵的心跳如同擂鼓，巨大的幸福和眩晕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仰望著鹤风的脸庞，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是喜悦，是圆满，是等待了数千年的梦终於成真。她张开口，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那三个字——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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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鹤风看著楚灵脸上那温柔而充满希望的微笑，听著她描述的那个美好蓝图，胸中翻涌的尷尬和战场遗留的戾气，竟奇异地被抚平了不少。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对楚灵的“所见”做出评价，只是伸出手，再次揉了揉她柔顺的翠绿色长髮。
  “回去吧。”鹤风的声音恢復了惯常的沉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界海迷途，前路未知。等我养好伤，大家一起活下去…才是当下最重要的。”
  楚灵温顺地点头，小心翼翼地搀扶著鹤风，转身离开这片映照著各自內心最深幻梦的观景甲板。
  厚重的舱门缓缓闭合，將界海那变幻莫测的混沌光影，以及深藏於心的隱秘渴望，一同隔绝在外。
  舰內柔和的灯光下，只剩下两人相互依偎、缓缓离去的背影。
  流亡的舰队，承载著沉重的过去与渺茫的未来，继续向著未知的彼岸，孤独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