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重男轻女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了床,在家里收拾利索吃完早饭之后我就出门奔张姨家去了。
  到了张姨家的时候大概是八点刚出头,张姨和黑哥也刚刚吃完早饭。此时张姨正在里屋用收音机听著佛教经文,而黑哥则是坐在沙发上看篮球比赛。
  见我一进屋,黑哥在沙发上给我挪了个地方,招呼我坐著跟他一起看篮球,还问我早上吃没吃饭,厨房的粥这会还没凉。
  我和黑哥就这么坐在沙发上一直看球聊天,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吧,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应该是刘雨琪家里人按黑哥给的地址找过来了。
  一开门就看见一对中年夫妇拎著几个装著水果点心的塑胶袋站在门口,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一个黑壮的年轻人,瞅著应该和黑哥差不多大。
  他们问这是不是张师傅家。黑哥点头说是,把他们迎进屋里。
  趁这工夫我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仨人,老两口的皮肤都粗糙黝黑,不难看出是长年种地受风吹日晒造成的,身上也穿著的也是有明显多次水洗痕跡的衣服裤子,甚至女人的裤脚处还有点长久摩擦造成的飞边。
  反观他们领著的那个黑小伙,虽然皮肤也很黑,但脸上手上皮肤都光滑的很,看著就是在家从来没干过什么脏活累活。
  而他身上的穿著也跟老两口形成鲜明的对比,一身的知名运动品牌,脚上还穿著一双aj。
  我从小到大都不太懂球鞋文化,直到今天为止我也不知道那天他穿的是aj哪款,但总归对於他的家庭状况来讲这鞋绝对是爹妈咬著牙给买的。
  我心想这应该就是刘雨琪的弟弟了。刘雨琪之前和我们说过她父母重男轻女。
  这么一看確实,老两口自己都捨不得吃捨不得穿,造的灰头土脸的,儿子倒是穿的溜光水滑。
  张姨见他们来了,从里屋出来就和他们打招呼,问他们就是刘雨琪的亲人吧。来的那男人开口回答说是,我俩是来娣的父母,这个是来娣她弟弟,我们家就这俩孩子。
  我一听他口中管刘雨琪叫“来娣”,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反感。一般这种名字都是重男轻女的家庭里给先出生姐姐取的名字。
  像什么招娣,盼娣,来娣,迎娣。意在表达想让这前头出生的姑娘能招来个弟弟,好延续他们那所谓的香火。
  想到这我不禁有点感慨,这么多年常听到有人说我们出马仙都是牛鬼蛇神,是旧社会的封建迷信,要打倒我们,应该给我们这样的都抓起来枪毙。
  可是出马仙也有好有坏,好的出马仙能凭自己和仙家的本事给人消灾解难,指点迷津,帮助了无数在这世上苦寻救赎的平头老百姓。
  相比较於刘雨琪父母这种“儿子是天,儿子是地”的重男轻女思想,到底哪个才是封建余孽?哪个才是裹小脑?哪个才对这个社会的负面影响大啊?
  当时黑哥也是挺烦他们这重男轻女的样,就没好气地开口跟刘雨琪他爸说,我们办的是叫刘雨琪的姑娘的事,来娣是谁没听说过。
  刘雨琪他爸赶忙解释:“来娣就是刘雨琪!是她自己在外边上学的时候自己给改了名,跟她老师同学都不说自己叫刘来娣。”
  张姨此时打了个圆场,说来了就坐下嘮嘮吧,咱一起来把你闺女这事整完嘍,了了她的心愿。说罢就让黑哥去里屋堂桌上把刘雨琪容身的玉牌拿来。
  玉牌拿来之后,我看见这玉牌好像不似刘雨琪刚进去的时候那般寒气逼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润祥和的气息。
  看来这些日子里刘雨琪大仇得报,加上日日跟著张姨听经念佛,怨气確实消解了不少。
  张姨手拿著玉牌对刘雨琪父母还有她弟弟说:
  “这事的前因后果咱们之前在电话里也说了,现在你们闺女就在这玉牌里修养著呢,她想再见见你们。”
  张姨话音刚落,刘雨琪那弟弟就不耐烦地跟老两口说了:
  “你看我就说来电话的指定是骗子吧,你俩还非得把我拉著来这地方。那我姐活著时候是人,死了的尸体也让咱埋到坟里了,咋可能就变成块玉牌子了?
  咱赶紧走赶紧走,下午我还跟朋友他们打麻將去呢!”
  黑哥当时就来气了,擼起袖子要跟这小子理论理论,我们好心帮你家这么大的忙,你不心存感激也就罢了还说我们是骗子?我们骗你们啥了。
  不过倒是张姨见多识广,出马这么多年啥样不讲理的都遇见过了,她见此情况也不恼,伸手拍了拍黑哥的手背意思別跟他们一样的,而后就平静地看著刘雨琪的父母说:
  “你们一家三口能来到我这呢。就说明你们心里还是有小雨琪这孩子的,而且也信得过我们所说的。
  既然来都来了,咱们就逝者为大,你们作为亲人也应该配合著我们把这孩子的魂魄送到地府去,要是她在人间还有心愿未了,我也没办法让她投胎去。”
  张姨这话说的不卑不亢,但把自己的態度表达的很清楚了:你们来了就是求我解决问题来了,我要真是骗子也不会这么大费干戈忽悠你们到我家来。
  你闺女的事你配合就能办,你觉得我是骗子不配合的话神仙也帮不上你。
  刘雨琪的父母闻听此言,拉住了自己胡搅蛮缠的儿子。
  他们跟张姨说,事情我们肯定是想解决的,而且我们绝对没有怀疑您是骗子的意思,都是我这儿子让我惯坏了顺嘴胡嘞嘞。
  只是我们来都来了,您说我闺女在玉牌里,她能见到我们,那我们想跟她面对面说几句话。
  毕竟她生前我们老两口也確实对不起她,现在当爹妈的想亲口跟她赔个礼,道个歉。您看行吗?
  但听了他这个要求,张姨脸上却一反刚才的平静,开始面露难色。
  而这个时候刘雨琪的父母看出了张姨脸上为难的神色,紧忙开口跟张姨说:
  “师傅您放心。我们屯子里也有跳神儿的师傅,规矩我懂,肯定不能让您和堂上老仙白帮我们家这么大的忙。
  我俩刚卖完今年的苞米,要是能让我和我闺女见上一面,指定多多地孝敬您和老仙儿们些法金贡品啥的。”
  张姨摇了摇头,说不是法金不法金的事儿,而是你闺女现在已经是亡人了,人鬼殊途。
  她能感受到你们在她身边,但你们看不见也摸不著她,要想和她说话就更不可能了。
  刘雨琪他爸听了张姨这话,突然提出了自己的一个疑问:
  “不是说出马的都能让仙儿啊魂儿啊啥的上身吗,您看能不能让我闺女借您的身子,就一小会儿。
  我们说会儿话就行,我这一年种地挣的钱都给您都行!”
  没等张姨开口,黑哥就在旁边否定刘雨琪他爸的这个想法了:
  “我们领仙的能请上身的都是自己堂上的仙家,你闺女是个外鬼,我老姑的仙家不可能让外鬼上自己弟马身的。
  再者说了,我老姑岁数这么大了,你闺女一个横死的冤魂要是上了身,还不得把我老姑折腾散架子了?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看得出来,黑哥对张姨很孝顺,首先考虑的就是自己老姑的安危。
  但此时我看著刘雨琪父母恳求的神色,听著张姨和黑哥所说的为难的情况,又想了想刘雨琪身上发生的这些让人心疼的事:
  她从小父母就重男轻女,好不容易逃离原生家庭谈了恋爱还遇到变態人渣,就连被人渣害了以后还得困在原地受那么多年的煎熬。
  现在父母就在眼前要诚心向她认错,她甚至都不能现身和父母面对面看彼此一眼,听他们给自己道歉……
  我不忍心让刘雨琪的这一辈子都是痛苦和遗憾,也不愿看张姨和黑哥两个这么好的人因为这事为难,甚至还被人说成是骗子。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我也是个出马仙!
  虽然我还没正式立堂出马,但我不能辜负了整个王门府的期待和託付。我祖祖辈辈都是顶香出马的,他们帮助了那么多需要帮助的生者亡人,传到我这我也一样。
  我不怕她是不是什么横死的厉鬼,在我眼里她也是眾生之一。
  “身带仙缘,普渡眾生”
  这是我们家的使命,也是所有仙门弟子的责任和义务。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仙家们的梦里,我老祖宗就告诉过我: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么多年我时刻谨记於心,今天该是践行这句话的时候了。
  想到这我心里坚定了一个想法,我用眼睛盯著张姨手中刘雨琪容身的玉牌,站起身来用坚定的语气对著在场的所有人说了四个字:
  “上我的身!”
  此时屋里的所有人都被我这句话吸引了目光。
  “上你的身?”刘雨琪他妈疑惑地问。
  我说:“对,让你闺女上我的身!我也带著仙缘。让你闺女借我的身子和你们说话。我身上仙家帮我踩过窍,你闺女要上我的身不费力气。
  而且我现在也没立堂子呢,仙家不会对你闺女有太多的阻碍,护身的仙家我跟他们商量就是了,让他们把你闺女放进来。”
  听完我的话黑哥直接急了,跟我说:
  “许多你別扯犊子,大人的事跟你没关係。你这么大点小岁数咋能让外鬼上你的身子呢,你要是有个好歹的我和你张姨咋跟你家里交代啊。”
  但我看了看刘雨琪家人此时看向我的目光,那目光里写满了两个字:希望
  此刻,我就是他们的希望。
  在这片黑土地上,人们遇到任何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的办法肯定都不是找出马仙,但在所有解决问题的办法都尝试无果后,我们出马仙就成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我对黑哥说我已经决定好了,不用劝我,我会自己小心的,而且你和张姨还有各位仙家都在,我要是真有啥事相信你们也护得住我。
  而张姨倒是对我这个举动並不感到惊讶,只是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好孩子!!”
  但张姨说我岁数小,自己的仙家都没怎么捆过窍呢,刘雨琪虽然不会有心加害於我,但鬼上身这样的事不管是对普通人还是出马弟子来说都是很危险的。
  所以她要请自家堂上老仙来给我护法,这样如果我在被刘雨琪上身的过程中出什么意外情况的话,老仙家也能及时出手保护住我。
  张姨和我嘱咐完待会需要注意的事之后,就领著我们所有人进里屋准备开始了,黑哥也拿来了自己用的文王鼓和赶神鞭,准备一会唱词请仙。
  而此时我也在脑海当中跟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的小跑小跳商量:
  “小跑哥小跳哥,我今天做的决定希望你们能支持我,待会刘雨琪要上我的身,你们別拦著她。
  咱们帮帮她这个可怜人,这也算是咱们修的功德。”
  说完这话,我脑子里响起了黄小跑的声音:
  “不用担心,我们都支持你。而且昨天你在心里决定今天要来这的时候,我就让小跳回去向咱家掌堂老教主稟告了。”
  我问小跑哥,那咱家老教主怎么说的,同不同意这事。
  此时我脑子里又传来了另一个声音,这是黄小跳:
  “你今天的决定都在胡老教主意料之中,我昨天回去稟告的时候老教主就说了,仙隨弟子走。
  不管你今天做什么决定,老教主让我和我哥都全力支持你,老教主说这也是他和咱家所有老仙的態度。”
  是啊,仙隨弟子走,要不然怎么很多人都管出马仙叫“领仙的”。
  出马仙身上的仙家,很多时候都是基於自家弟马的想法行事的。
  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深山老林里采天地灵气修炼而成的动物精灵,都带著动物纯真善良的本性,跟人类打交道的时候他们就像一张张白纸一样。
  一定程度上弟马的人品性格会也影响自己堂口的仙家的性格。
  所以有些心术不正或者肆意敛財的出马仙,堂口上的仙家也会闹个没完,需要一遍又一遍地翻堂子整治。
  但只要是弟子心存正道,愿意以一颗善良的心毫无保留地去帮助受苦受难的人,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仙家们也会义不容辞地与你同往。
  得到了我家堂口仙家的认可和允许,我心里彻底没了后顾之忧。不论结果如何,我会不会有危险,这事结束以后我会受到什么影响,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只知道此时此刻我要做的事是我的责任和义务,也是我发自內心愿意去做想要去做的正確的事情。
  隨后黑哥搬来了两把椅子一左一右摆在了堂桌前,椅背身后是张姨家的堂桌,我和张姨坐在椅子上,面向著刘雨琪的父母和弟弟,黑哥一手持鼓一手持鞭站在我身旁,点头向张姨和我示意他准备好了。
  此时此刻,一个十几岁身带仙缘的小香童,一个出马多年经验丰富的老大神儿,还有一个二十几岁就接起了长辈的神鼓的年轻二神儿。
  我们就站在这些来寻求帮助的人面前。
  我们需要做的就是闭上眼睛,用心感受我们身后的仙家指点,用心为眼前的眾生解除他们的疑惑,完成他们的心愿。
  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出马仙。
  隨著黑哥请仙的神调开唱,刘雨琪的父母和弟弟都瞪大了双眼看著这一幕。
  他们可能这一生或多或少都在哪里见过出马跳神儿,只是没想到竟然这次轮到他们自己身上的事了。
  黑哥是要先给张姨把老仙请到身上,然后有老仙在这护法再让刘雨琪上我的身。
  帮兵诀唱了没多大一会,张姨家的老仙家就请到身上了。这次来的竟然是张姨家堂口的常家教主常天威。
  一般出马堂口的常蟒两家仙都属於堂口当中的武將,不管是在外面与人斗法盘道还是在家保堂护法,他们都是好手。
  而见这次给我护法竟然把张姨家的常家教主都请下来了,我心里又多添了几分心安。
  常天威老仙家伸手拿起玉牌对著玉牌说道:
  “里面的小烟魂,现在你家里人也都来了。旁边这位王门府小香童可怜你是横死的冤魂,愿意让你借他的身子和你家人说说话。
  你也得给我守著规矩记著点人家的恩情,上了他身子就老老实实跟你爹妈兄弟该说话说话。
  要是敢作敢闹让人家有点什么闪失,別怪我常天威手下不留情,把你抓出来下酒吃。”
  我心说常家老仙就是生性,比起胡黄两家仙家说话文縐縐的引经据典,他这番话更显得威武霸气。
  其实真不怪常天威老仙这么嚇唬一个可怜的小女鬼,前边我也提到过了,鬼这玩意有时候他不讲理,尤其是冤魂厉鬼,更容易一个激动就忘了之前答应过別人啥。所以常天威这番嚇唬也是为了我的安全著想。
  而后黑哥又开始唱起了神调,这是给刘雨琪上我身唱的。
  当时唱的我记得应该是哭烟魂,但是黑哥现改了词,毕竟刘雨琪也不是我家堂上的鬼仙,直接唱哭烟魂有点不太合適。
  黑哥唱了大概一分多钟之后,我就开始有体感了。
  先是从我的头顶和脸上开始发凉,还夹杂著一种难以形容的剧痛,再之后是脖子肩膀,而后是我的躯干和四肢,都被这种透骨的寒意席捲。
  直到我全身都被这冰凉的感觉爬满,我的全身上下又开始麻,那感觉很像平时腿压麻了的感觉,但程度比那重了十倍不止。
  而我的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伴隨著黑哥敲鼓唱词的声音在我耳边越来越小,我彻底失去了意识,被刘雨琪占据了我的身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我看见张姨身上的常家老仙已经不在了,而黑哥也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休息。
  我们面前的刘雨琪父母,一个靠著门框搂著另一个的肩膀,俩人都哭成了泪人。而刘雨琪的弟弟,也在后边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终於像是个正常的弟弟对於自己姐姐的感情了。
  这时候我想说话问黑哥刘雨琪从我身上下去之后去哪儿了,但我一开口发现我的嗓子已经沙哑的说不出话来了,而且身体也像被放了气儿似的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应该是刘雨琪刚才在我身上和父母说话哭的时间太长声音太大了。我的眼睛也是一样刺痛,像是被烧木头的烟燻了半天那种感觉。
  黑哥见我醒了,好像看出了我要问的问题一样,拿起来旁边的玉牌告诉我:
  “她回这里头了。你快好好歇歇吧,刚才这姑娘用你的身子可没轻哭,都快哭背过气去了。
  要不是常天威老仙儿让她稍微控制著点,怕是把你嗓子都给你哭劈了,你小子以后就变成公鸭嗓了。”
  我微微点头,示意黑哥我知道了,何况我现在这状態我不休息还能干啥,让我站我都站不起来。
  过了一会张姨跟刘雨琪的父母说,现在你们互相之间想说的话也都说完了,这孩子心里也没有执念了,今天下午你们就跟我去把超度法事给她做了吧。
  刘雨琪的父母连连点头说好,张师傅你就安排吧,你说咋办就咋办。然后就是不停地向张姨黑哥还有我道谢,还问我家住哪要多买点吃的喝的给我家送去。
  我说不用,其实我心里想的是我爷爷要是知道我在外头牵扯这些事,以后我除了上学还能不能出门都两说。
  中午他们一家三口请我们在饭店吃了顿饭,席间大家都挺沉默的,
  也都没吃多少,他们三口人是哭的没胃口,我和张姨是累的吃不动,我可能也沾点哭的。
  倒是只有黑哥胃口好,自己一人就旋了一个大肘子,人不都说“饱吹饿唱”嘛,应该是他早上知道今天办事没准得唱,所以只喝了点粥,一直饿到中午这顿饭。
  下午张姨就领著我们到了我们那儿的土地庙,至於做超度法事需要用的物料在吃饭之前她也提前打电话订好了,我们到的时候黄纸店拉东西的车已经拉过来了。
  而后就是张姨给刘雨琪做了一场隆重的超度法事,具体过程比较繁琐,一句两句讲不完,而且也比较枯燥,所以就不细说了。总之法事从头到尾做的很顺利。
  之所以出马仙很多法事选择在城隍庙和土地庙做,是因为像这种地方是天庭和地府在人间的设的统一办事处。在这做超度法事的话阴差老爷们来接人比较方便。
  那天张姨做法事的时候,我起心动念打开了老祖宗给我的慧眼,虽然当时的身体还没缓过劲儿来,用慧眼看那么久多少有点吃力。
  但我心里就觉得一定要亲眼看著刘雨琪顺顺利利地被阴差接到地府去轮迴往生。
  我看见张姨用表文召来了地府里行走两界的阴差。我看不清他们的样貌,他们周身都笼罩在黑雾之中。
  刘雨琪也从玉牌里出来,流著眼泪挥手朝著我们的方向道別,一步一步地跟在两位阴差的身后走向另一个世界,一步步逐渐远离这个她短暂来过的世界,一步步地走向她的来生。
  我不知道她在我身上的时候,她的父母和弟弟对她说了什么。
  想来应该是向她表达这一辈子对她的亏欠,真心请求她的原谅。
  而她又会是什么样的答覆呢?
  我想大概是劝父母不要再为她伤心难过。劝弟弟好好当个家里的顶樑柱,別再不务正业,以后好好孝顺爹妈什么什么的。
  不过这些不是我的事,所以对我来说知不知道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伤害她的人渣已经在地狱里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重要的是她的父母和弟弟在最后时刻向她真诚地道了歉。
  重要的是经歷了这么长时间,这么多事以后,她终於可以放下生前的所有执念,去开始她的下辈子了。
  琪这个字是美玉意思,我希望刘雨琪的下辈子能如她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一样,美玉无瑕。
  希望下辈子她能有不偏不倚,对她疼爱有加的父母,希望下辈子她能寻找到一个真正对她很好的另一半。
  同时也希望下辈子她再遇到任何自己走不过去的坎坷的时候,能有张姨黑哥还有我这样的人出现在她身边。
  我不想和她说再见,因为活人对死人说再见不吉利。
  我也不想和她说永別,因为我觉得如果冥冥之中我们有缘的话,我想有机会亲眼看到她下辈子过得幸福开心。
  所以那天我对著她从这个世界远去的背影,自己在心里跟她说了一句:
  “晚安,雨琪姐~”
  那天把刘雨琪的所有事情都处理完了之后,张姨突然掏出了刘雨琪父母孝敬她和堂上仙家的法金,说要给我一部分。
  她说我虽然没有正式立堂出马,但老辈传下来的规矩就是规矩。
  法不轻出,道不轻传,替人办事没有白办的道理,帮人看卦行法会担负別人的因果,被牵扯其中对自己有损,所以需要以这种形式了结这段因果。而且作为出马顶香的弟子总不能拿堂上老仙白送人情。
  我跟张姨推脱著说我不要,这事从头到尾都是你和黑哥忙活,我除了给刘雨琪当了一会工具人啥也没干,何德何能敢要人家的法金啊。
  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於我何加焉?
  这句话出自孟子的《鱼我所欲也》,是我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教导我的一句话。大概意思是人如果不讲礼义就收下了本不属於自己的好处,那这好处对人能有什么好的作用呢?
  张姨见我死活不要,就跟我说你实在不要也行,先放张姨这替你保管著。过些日子正好农历九月九了,到时候咱们顶香的都要去给老仙送元宝上大供,到时候可以把你这份都用来孝敬你家老仙。
  听到这我就好奇问张姨,我说农历九月初九那不是传统的重阳节吗。老仙们既然已经摒弃肉身证得大道了,不食人间五穀的他们也过重阳节吗?
  於是张姨就开始给我科普
  她说咱们仙门每年都有三个仙门大节。分別是农历的三月三,六月六,九月九。
  然后开始分別告诉我这三个日子所代表的含义:
  农历三月三是仙门创立的日子。灵宝天尊在这一天创立了动物仙门,允许皮毛动物可以通过修炼来证得道行,积累功德,位列仙班。因此天下眾多仙家堂口,都选择在三月三这天开门立堂,打马下山,坐镇人间,积累功德。
  而灵宝天尊也就是《封神演义》里面那个创立截教,广收天下披毛戴角的精灵为弟子的通天教主的原型。很多出马仙奉通天教主为祖师,但其实通天教主只是小说中虚构出来的一位神仙。三清之一的灵宝天尊才是咱们出马仙供奉的祖师爷。
  农历六月六是仙门长寿节。因为动物仙家在修炼的时候必须要有一定的年龄基础才可以,不长寿就等於失去了修炼的机会。同时这天也是仙门里的舍药节,修得正果的仙家会向同门里未得道的真身动物舍药,助其增长道行。弟马香童也可以在六月六这天向堂上的老仙家,求药疗病,救助世人。
  农历九月九是仙门的登高日也可以说是仙门里的考核日。一般在这天,动物身仙家都会攀登到本山本府的最高峰,等待吉时一到,天门大开,跳跃天门,脱胎换骨,证得真身。同时九月九这天,也是仙门里的求寿节,弟马香童可以向堂上老仙家求寿,求运等。
  听了张姨给我讲的这些东西,我心里说不出来的激动,是啊我们出马仙不是什么別人口中的邪魔外道。我们像所有教派一样,有自己的传统,自己的纪念。我们也正大光明地修行,行善事,走正道。
  张姨又紧接著跟我说:
  这三个仙门大节,在各个堂口的修行中都是具有很重大的意义的,因为地域的不同修行的方式不同各个堂口的庆祝纪念也是不同的。
  像你这种有缘分未出堂口可以给仙家送一些钱带一些话,而我们出了堂口的除了给仙家送钱以外还要上大供。
  听到这我问张姨,那你和黑哥九月九去上大供的时候能不能把我带上啊。
  她问我你不上学吗,我说我看了,九月九那天刚好是周末,我也想跟你们去见识见识咱出马仙的传统。
  张姨答应了我,说等到那天让你黑哥整个车,拉上咱们先去给仙家上供,然后我领你们俩爬山去,咱也登登高去野外看看景色。省的你成天坐在学校里学习,小胳膊小腿都坐退化了。
  於是从那天之后我就每天都开始期待九月九快点来,想亲眼看看出马仙的仙门大节怎么过。
  日子终於到了农历的九月初九,这天黑哥早早就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出来吧,他在外头等我呢。
  我下楼一看,黑哥不知道管谁借了一辆老款捷达,就是咱们现在网上常有人发的那个空调一开出风口都掛白霜的老捷达。张姨此时已经在副驾驶坐著了,她摇下窗户招呼我上车坐后边。
  上了车之后,我看后座的一边摆满了瓜果梨桃,烧鸡烧鹅,还有麵食点心这些供品。
  我瞅著塑胶袋里的烧鸡烧鹅问张姨:“姨啊,咱上大供不是得去庙里吗,像拜菩萨那样给供品都摆上,你们这整的荤腥人家庙里能让咱带进去吗?”
  谁知道张姨给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谁说上大供就一定得去庙里了。咱出马仙起源於萨满教,讲的就是一个沟通大自然。烧香礼佛也好,给仙家上供也罢,不要太拘泥於形式,只要有心,不管在哪儿上供仙家都能来受用。”
  张姨这番话使我茅塞顿开,这可是她修行了几十年得出的感悟。
  是啊,不必拘泥於形式。求神拜佛这种事就是这样,只要心中有对大道的嚮往和信仰,细枝末节的东西不必过分纠结,心诚则灵。
  现在有些人就是一味地追求那个仪式,感觉好像仪式稍微做错一点,神佛仙都不会保佑他。可其实这种事哪有那么多標准啊,就算是有,標准不也是人定的吗?人家漫天神佛又没亲口告诉你给我上香的时候必须哪根手指持哪根香。
  《道德经》有云:道法自然。
  《金刚经》里也说:“凡以色拜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不管佛教,道教,还是出马仙或者什么其他的法派。
  终极目標都无非都是求世间大道。
  而大道存乎於人心,並不流於形式。
  一路上张姨给我和黑哥讲了很多这些年她出马遇到过的人和事,以及自己从中得到的感悟。
  不知不觉间黑哥已经把车开到了一处远离城市的山脚下。
  这山瞅著倒是没有多高,但要是爬到山顶的话也足够我们爬一阵了。不过好消息是这山看起来也並非什么荒山,竟然还有上山的台阶。
  上山的时候黑哥一手拎著供品,另一只手搀扶著张姨走在前面,而我则抱著剩余大包小包的供品跟在他们身后。
  用了大概十五分钟左右吧,我们仨就来到了这座小山的山顶上。
  张姨领著黑哥和我一点一点摆好了供品,就开始举行上大供的仪式。张姨站在前边,我和黑哥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
  全程我和黑哥都一声没吱,就静静地看著张姨进行这个仪式,听著她向堂上所有的仙家感恩一直以来的指点和帮助。
  仪式完成之后我们正要走的时候,突然旁边草丛里一道橙红色的身影快速闪过,成功地吸引我了注意。
  我赶忙小声叫了黑哥一声,我说黑哥你看那边是什么玩意。
  之所以不敢大声喊是因为怕惊动那边草丛里的东西。而黑哥此时经我这么一叫,也发现了草丛里神秘的橙红色身影。
  他饶有兴致地告诉我:
  “是狐狸唄!你別小看咱现在脚底下这座山,这儿可是咱们县城附近最容易碰到野生动物的一座山了,不少野生动物都喜欢在这棲息。
  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的环境没有被人为破坏过,很適合野生动物生存。而另一方面,是因为这座小山灵气比较旺盛,有不少活的年头多了的动物会选择在这借著灵气修行。”
  黑哥刚说完这话,那橙红色的身影突然就从草丛里窜出来了。
  我和黑哥一下就被它吸引了目光,定睛一瞅才发现,原来是一只橙红色毛皮的狐狸。就连一旁坐著歇脚的张姨这时候也看向这只窜出来的小狐狸。
  这只小狐狸似乎並不怕人,看了看我们三个人,它往前挪动了几步,一边挪一边嗅著什么。大概是因为很少闻到人类身上的气息,正在辨认我们是否有威胁。
  嗅了一会之后它突然径直来到我的身边,绕著我的身体转了三圈,而后抬起脑袋瓜看向了我的眼睛。
  跟它这一对视,我突然就明白了人们为什么都拿狐狸精来形容一些长相勾人的美女。
  它这眼睛也太好看了,水汪汪的,眼角外还有一缕尖尖的黑亮绒毛,就像平日里见到的女孩子们画的眼线。
  眼神当中还透著动物特有的那股质朴纯真和生机盎然,给人的感觉就像大自然亲手的创造的杰作,带著自然法则的意志正在审视著眼前渺小的人类。
  和我对视一眼之后它就转身跑向了张姨身后的一块巨石,我眼都不敢眨,目光一直隨著它看它跳上了那块巨石。
  而后它抬起头望向了天空,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此时我突然想起了张姨给我科普仙门大节时候说过的话:九月九是尚未摆脱动物肉身的精灵们的登高日,也就是考核日。
  而今天正是九月初九。这个小狐狸该不会是今天要在这等著天门大开,接受考核吧?
  我带著这个猜想看向了张姨,张姨会心地对著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这也太神奇了,还没正式立堂出马的我,机缘巧合之下竟然有机会亲眼目睹修炼有成的精灵接受天道的考核,要是考核通过了它可就是名副其实的仙家了啊!
  这次没用任何人提醒,我自己赶忙起心动念开了慧眼,跟著小狐狸一起眼巴巴地看著头顶的天空。
  而张姨和黑哥也和我一样,都抬起头等著看传说中的天门开启。
  看来我之前对於张姨和黑哥身上的猜想没有错,原来慧眼不是单独只有我家老祖宗给我的,而是仙门弟子们都会被自家老仙赐予慧眼,用以更好的观察三界之中的各种灵体和无形眾生。
  我们三人一狐就这么等了大概有五分钟左右吧,慧眼当中所见的天空就开始出现了异象。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先是乌云聚集,而后从乌云中间开始响起了阵阵雷声,这雷声不像我们平时听到的下雨时的雷声,反而更像是乌云里有千军万马正在敲著战鼓,鼓声接连不断,压迫感十足。
  伴隨著雷声的还有一道道划过乌云的闪电,从云层中不断闪现,转瞬而又消失,好似一条条银蛇在乌云上不停地钻出又钻进。
  这样的景象持续了好一会。
  突然,一条直径远远大於刚才所有闪电的巨型闪电划破了云层,紧接而来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震的我心跳骤然加快。脑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雷声震得有点发懵。
  而那道闪电划过的地方,云层也隨之分裂开来,从缝隙出照射出一道耀眼的金光。
  金光正好照在此时正站立在巨石之上的小狐狸身上,把它一整个笼罩在其中。
  那小狐狸像等到了什么期盼已久的提示一样,缓缓闭上了眼睛,而后两条后腿奋力一蹬脚下的巨石,沿著金光,向著天空中云层被划破的那道缝隙纵身跳去。
  与此同时,从那道裂缝中闪出一道看起来直径大约有五米左右的巨大闪电,朝著小狐狸跳起的方向劈来。这道闪电所带来的雷声比起刚才更甚。
  雷声过后,小狐狸原本瘦小的肉身隨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著一身红衣的女仙虚影,继续向那道缝隙飞去。
  在我和黑哥还有张姨的注视下,那少女的身影缓缓飞进了天空中的裂缝之中,而在她进入裂缝的前一秒,我分明看见她回头望向地面上我站的位置,眼神里好像在说:“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
  片刻过后,黑哥和张姨都回过了神,走到我身边晃了晃我。
  而我还在被刚才发生的种种所震撼,原来这就是仙家飞升:苦苦修炼数十年甚至几百上千年,待到自己修行有成之时,便为自己寻一个风水宝地,等待著九月初九大开天门,考核他们这些精灵的修行成果。
  这地方可能是它们得道飞升的福地,也可能是他们惨死在天雷下后的埋骨之处。
  他们生来便是投身在六道轮迴之中的畜牲道。饱受口不能言、任人宰割之苦。揣著对大道的嚮往,他们逆天而为,以动物的姿態在这片黑土地上不断修行,为的就是能脱离苦海,摆脱下三道的宿命。
  成功,便能得道成仙,从此以仙家的身份打马下山,积累功德,接受弟子和世人供奉的香火。
  失败,就是粉身碎骨,神魂俱灭,再不能轮迴往生,连畜牲道也没机会再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