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这怎么学?
  上京港的码头上,大夏水师最庞大的旗舰“新世界”静静地停泊著。
  旁边是数十艘护航的战舰,旌旗招展,甲光耀日。
  朱桂一身常服,亲自推著父亲的轮椅,走在长长的栈桥上。
  身后,大夏文武远远地跟著。
  再往后。则是沐春和那几十个侍卫。
  父子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海风吹动著朱元璋白尽的头髮,他看著远方那片蔚蓝无垠的大海。
  许久,才沙哑地开口:“桂儿,咱走了之后,你好自为之。”
  “父皇放心。”
  朱桂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儿臣知道该怎么做。”
  朱元璋转过头,看著这个儿子。
  眼前的朱桂,眉宇间已经找不到一丝一毫当年在金陵城时的稚嫩和隱忍。
  朱元璋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他知道,这个儿子已经不需要他的指点。
  他的眼界,早已超越了自己,超越了整个大明。
  轮椅被稳稳地抬上宝船,朱桂站在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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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著轮椅上的父亲,深深一揖。
  “父皇,保重龙体。”
  朱元璋摆了摆手,没有回头。
  巨大的船锚被缓缓绞起,新世界號在护航舰队的簇拥下,调转船头,向著北方驶去。
  朱桂站在码头上,直到那片庞大的帆影消失在海天尽头,才转身离去。
  船队一路北上,一个月后,抵达了广州府外海。
  看著远处那熟悉的海岸线轮廓,朱元璋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段时间的经歷,如同一场大梦。
  他仿佛去了一个闻所未闻的新世界,然后又回到了他所熟悉的人间。
  当宝船缓缓驶入珠江口时。
  那种从梦境跌回现实的落差感,变得无比强烈。
  江面上,船只有些,却远称不上繁忙。
  几艘破旧的渔船畏畏缩缩地躲向岸边,船上的渔民面黄肌瘦,眼神麻木。
  与满剌加海峡那成百上千艘商船往来如织,秩序井然的景象相比。
  这里简直就是一潭死水。
  码头到了。
  广州知府吴长河,带著布政司、按察司一眾大小官员,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他们一个个穿著崭新的官袍,脸上堆著諂媚的笑容,乌泱泱地跪了一地。
  “臣等恭迎陛下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的声音,在空旷的码头上迴荡,却显得有气无力。
  朱元璋坐在轮椅上,被抬下船。
  他的目光没有看这些跪地的官员,而是扫视著整个广州城。
  低矮破败的城墙,街道狭窄而泥泞,空气中瀰漫著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挥之不去的腥臭。
  街边,一些无所事事的百姓靠在墙角,眼神空洞地看著这支庞大的皇家船队,脸上没有好奇,更没有喜悦,只有麻木。
  这就是大明的南大门?
  这就是他治下最靠近南洋的繁华之都?
  朱元璋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上京城的景象。
  两相对比,犹如云泥之別。
  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从朱元璋的胸腔中轰然爆发。
  “吴长河!”
  他的声音,让跪在最前方的广州知府身体猛地一颤。
  “臣在。”
  吴长河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咱问你,这广州府,一年税赋几何?”
  “回陛下,广州府一年夏秋两税,共计白银……三十二万两。”
  吴长河的声音都在发抖。
  三十二万?”
  朱元璋冷笑一声:“咱的儿子,在海外蛮夷之地,建起一座城,光一个港口一年的关税,就不下三百万两!你这堂堂大明的广州府,守著珠江口这么好的地方,一年就给咱弄来三十几万两?”
  “咱再问你,城中百姓,为何面有菜色,无所事事?码头之上,为何商船寥寥,一片死寂?这就是你治理下的广州府?这就是咱大明的天下?”
  吴长河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官袍!
  他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只是不住地磕头:“臣无能!臣有罪!请陛下息怒,请陛下息怒啊!”
  朱元璋看著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咱在海外,看到的是巨舰,是万商云集,是百姓安居乐业!”
  “回到咱自己的地盘,看到的却是死气沉沉,是百业凋敝!咱如何息怒!”
  “咱给你半年时间!”
  “半年之內,咱要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广州府!如果广州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这个知府,就不用等咱来罢你的官了,自己买根绳子吊死,给咱省点心!”
  说完,他不再理会这些嚇得魂不附体的官员,摆了摆手:“起驾!回金陵!”
  只留下一眾广州官员,还跪在码头上,面如死灰。
  许久,吴长河才被人搀扶著,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看著皇帝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这片死寂的港口,脑子里乱成一团。
  “府台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旁边的同知哭丧著脸问道:“半年时间,让广州府大变样,这怎么可能啊?”
  吴长河没有说话,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脑子飞速地转动著。
  陛下刚才的话,信息太多了。
  海外巨舰……万商云集……税三百万两……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再联想到陛下此行的目的地,一个惊人的推断在他心中形成。
  陛下,是去了,去了那个大夏国!
  他是不是亲眼见识了那里的繁华,所以才会对广州如此不满?
  陛下要的,不是让他们多徵税,多压榨百姓。
  是让他们学那个大夏国?
  这特么怎么学?
  吴长河的目光,落在了那片空旷的海面上。
  一个大胆到让他自己都心惊肉跳的念头,浮现了出来。
  开海!
  只有开海,让那些商船都进来,才能有万商云集,才能有关税。
  广州城才能活过来!
  可是,
  这...
  吴长河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现在就像是钻进风箱道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啊!
  一边是皇帝半年就要掉脑袋的死命令,一边是违背国策的滔天大罪。
  两害相权取其轻。
  他咬了咬牙,眼中一抹决绝涌显:“传令下去,召集广州城所有大商户,布政司、市舶司所有官员,到府衙议事!”
  “大人,议什么?”
  “议如何开海通商!”
  吴长河无奈说道。
  在洪武大帝的雷霆之怒下,那扇被紧紧关闭了的禁海之门,在广州这个大明的南大门,被撬开了一条缝隙。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朱元璋,此刻正坐在返回金陵的官船上。
  船行平稳,他却毫无睡意。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反覆迴荡的,不是广州官员那一张张惶恐的脸,而是他儿子朱桂的身影。
  他想起朱桂拒绝皇位时的平静。
  祭天台上的万丈豪情。
  最让他不解的,还是朱桂谈论军队忠诚时那份他无法理解的自信。
  这个儿子,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走上了一条他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或许,那条路,才是对的。
  大明这艘船,太旧了,船上的蛀虫太多了。
  他杀了一辈子,也没杀乾净。
  而他的儿子,造了一艘新船。
  那就让他去闯吧。
  四月中旬,船队平安抵达金陵。
  看著那熟悉的巍峨城墙,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气。
  他回来了。
  金陵城,奉天殿。
  皇太孙朱允炆坐在监国的座位上,脸色有些发白。
  他面前的朝臣们已经吵了快一个时辰,从辽东的军费超支,到河南的蝗灾,再到江南士绅瞒报田亩的老问题,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是无解的死结。
  他能做的,只是不断地和稀泥,安抚这个,斥责那个,可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话没有分量。
  这些叔伯辈的老臣,表面恭敬,心里谁把他这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
  皇爷爷已经离京快半年了,音讯全无。
  初时还好,可日子一长,各种流言蜚语便如野草般疯长。
  有人说陛下在海上遇到了风暴,龙驭上宾了。
  有人说陛下被南洋的藩王扣留了,朝廷外强中乾。
  人心,已经散了。
  就在这时,一名太监连滚带爬地衝进大殿,声音尖利得划破了所有爭吵:“陛下!陛下的船队,到龙江关了!”
  “轰”的一声,整个奉天殿炸了锅。
  所有官员都愣住了,隨即脸上露出狂喜,惊愕,不敢置信等种种复杂神情。
  朱允炆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险些带倒了身前的桌案。
  他扶著桌子,嘴唇哆嗦著。
  巨大的惊喜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皇爷爷回来了!
  这根大明的定海神针,回来了!
  半日之后,朱元璋的龙輦在锦衣卫和京营的重重护卫下,缓缓驶入皇城。
  当那个枯瘦的身影,在太监的搀扶下,重新坐上那张空了半年的龙椅时,殿內所有官员,包括朱允炆在內,都长长地鬆了一口气。
  可他们很快就发现,皇帝变了。
  他还是那个不怒自威的洪武大帝,可眼神里,却少了几分猜忌和暴戾,多了些深沉的疲惫!
  “允炆,咱不在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朱元璋开口,声音沙哑。
  “孙儿不敢,孙儿……”
  朱允炆激动的语无伦次。
  “做的不错。”
  朱元璋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目光扫过底下噤若寒蝉的群臣:“咱的皇太孙,位置坐得很稳。谁要是不服,就来跟咱说。”
  一句简单的话,比任何圣旨都有用。
  朝堂上那股蠢蠢欲动的暗流,瞬间平息。
  朱允炆的地位,在这一刻,被重新焊死。
  然而,安抚完孙子,朱元璋拋出的第一道旨意,就让所有人如遭雷击。
  “传旨。”
  朱元璋靠在龙椅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自今日起,废除海禁。”
  满殿死寂。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户部尚书张昶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几乎是扑出队列,跪倒在地:“陛下,万万不可啊!您定下海禁国策,片板不得下海,断不可废啊!”
  “国策”
  朱元璋眼皮都没抬,“咱就是皇帝。咱定的规矩,咱自己废不得?”
  张昶被噎得满脸通红,磕头道:“陛下,非是此意!海禁乃是为了防备倭寇,更是为了重农抑商,稳固国本。一旦开海,商人逐利,百姓弃农,到时倭寇再起,国本动摇,悔之晚矣!”
  “说得好。”
  朱元璋竟然点了点头,隨即话锋一转,“张爱卿,你可知上京城?”
  张昶一愣:“臣略有耳闻,据说是琼王殿下在海外所建之城。”
  “那座城,一年的港口关税,是三百万两白银。”
  朱元璋平静地说道,“比我们整个广东布政司一年的税赋,还要多上十倍。”
  三百万两!
  这个数字让殿內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朱元璋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继续说道:“咱在南洋,看到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船队,是堆积如山的货物。”
  “他们的百姓,顿顿有鱼有肉。”
  “他们的士兵,甲冑精良,军餉是咱们边军的三倍。他们没有因为开海而国本动摇,反而国库充盈,民心安定。”
  “而我们呢?”
  “我们守著万里海疆,沿海的百姓却因禁海而无以为生,只能鋌而走险,沦为海盗。”
  “我们坐拥江南富庶之地,国库却年年吃紧,连辽东的军费都拨不齐全!”
  “重农抑商?咱看是把商人都逼成了敌人!把百姓都逼上了绝路!”
  “传朕旨意!”
  “於广州、福州、泉州、寧波、松江,设五处市舶司,准许我大明百姓出海贸易,准许西洋诸国商船前来通商!”
  “凡沿海州县,弛禁下海捕鱼,不得再有刁难!”
  这番话,砸在那些守旧官员的心上。
  他们还想再劝,可看到朱元璋那骇人的眼神。
  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们明白,皇帝不是在跟他们商量。
  开海的旨意,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东南沿海。
  一时间,整个大明南方都沸腾了。
  那些被海禁压得喘不过气的沿海渔民,听到消息后,先是不信,隨即抱头痛哭,衝到海边,对著北方磕头。
  那些偷偷摸摸做著走私生意的豪商巨贾,更是欣喜若狂!
  他们知道,属於他们的时代,来了。
  然而,朱元璋的改革,才刚刚开始。
  紧接著,第二道旨意颁布:凡大明境內之奴隶,无论是官奴还是私奴,为其主劳作满十年,若无劣跡,由官府考核其德行,通过者,即可脱去奴籍,入我大明户籍。
  这道旨意,比开海带来的震动更大。
  这不只是给奴隶一个希望,这是在挖整个士绅地主阶级的根!
  他们之所以能兼併土地,坐享其成,靠的就是手里有大量可以隨意驱使的廉价劳力。
  一旦奴隶有了盼头,谁还会死心塌地地为他们卖命?
  朝堂之上,反对的声浪铺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