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本王要东渡嘍
  三日后,金陵城外的江港,旌旗蔽日,人声鼎沸。
  这並非朝廷的大军出征,也非皇家的仪仗巡游。
  而是南王朱桂返回封地的船队,即將启航。
  码头上人山人海,场面之壮观,比起上次朱桂从南洋满载而归时,犹有过之。
  放眼望去,人流被清晰地分成了几个部分。
  最显眼的,自然是凉国公府的人马。
  蓝玉虽说是轻车简从,但国公出行的排场依旧不小,单是亲兵护卫便有百人之多,一个个甲冑鲜明,气息彪悍,一看便是百战余生的精锐。
  与之相邻的,是夏原吉,刘观,吴庸等人带领的十九名技术官员及其家眷。
  这些文人吏目,此刻正满脸新奇又带著几分忐忑的看著眼前一望无际的江面。
  对未知的南洋充满了期待。
  而场间最为喧闹,也最富活力的,则是一群衣著光鲜,满面红光的商贾。
  “李员外,你瞧瞧,你瞧瞧南王殿下的船队!”
  “这气派,这威势!咱们这次,是跟对人了!”
  一个身材滚圆,姓孙的富商,指著远处一艘高达五层的宝船,激动得满脸肥肉都在颤抖。
  被称为李员外的中年商人,抚著自己精心修剪的山羊须,眼中精光跳跃:“孙兄此言差矣。何止是跟对人?咱们这是抱上了財神爷的大腿!”
  “你可知道,我为了包下后面那艘最小的运输船,了多少钱?”
  他神秘地伸出两根手指。
  “两千两白银?”孙员外猜测道。
  李员外不屑地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吐出两个字:“金元!”
  “十枚金元?!』
  孙员外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两百两黄金,足以在京城买下一座三进的大宅子了。
  “值!”
  李员外斩钉截铁地说道:“南王殿下是什么人?是能点石成金的活財神!他手指缝里隨便漏出一点东西,就够咱们吃一辈子了!”
  “我听说了,南洋遍地是香料,俯身可拾黄金。”
  “此行,我別的不求,只要能翻上三五倍的利,就心满意足了!”
  “三五倍?李员外,你这心气也太小了!”
  孙员外哈哈大笑:“这次,咱们怎么也得奔著十倍去!”
  朱桂將这些商贾的议论尽收耳底。
  十枚金元,在他眼中不过是九牛一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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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商贾能带来的,也绝非这点船票钱。
  他们带来的,是资本,是渠道,是人气,是一个新兴商业社会的毛细血管。
  有了他们,自己未来的南洋商业体系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內,被建立和完善。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蓝玉的家眷,在僕役的簇拥下,终於到了。
  让朱桂略感意外和欣喜的是,蓝玉不光带了夫人,竟然將妻妾,连同一个幼子,也一併带来了。
  这几乎是举家迁徙的阵仗。
  “岳父大人这是將全副身家,都託付给小婿了啊。”
  朱桂心中暗道。
  他快步上前,亲自引领著蓝玉一家,登上为他们特意预留的一艘海船。
  这艘船虽不如他的旗舰巨大。
  但內部装饰却极尽奢华舒適,足以保证他们在漫长的航行中,不受风浪之苦。
  “起航!”
  隨著朱桂一声令下,巨大的铜锣被敲响,厚重的船锚被缓缓拉起,数十张巨大的船帆,在水手们的號子声中,迎风鼓起。
  庞大的船队,如同一座移动的城池,缓缓驶离了港口。
  顺流而下,劈波斩浪而去。
  航行是枯燥的,尤其是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
  数日后,当船队已经驶入茫茫东海。
  朱桂正在自己的船舱內,对著海图规划著名未来的航线时,蓝玉却不请自来。
  “贤婿,在忙什么?”
  蓝玉大马金刀的走进来,目光在墙上那幅比大明舆图还要详尽的南洋海图上扫过,眼神中闪过异色。
  “岳父大人。”
  朱桂连忙起身行礼,“閒来无事,看看海图罢了。”
  “海图有什么好看的。”
  蓝玉隨意地在椅子上坐下,一双眼睛盯著朱桂,“咱今天来,是想考教考教你。”
  “考教?”
  “没错。”
  蓝玉身体微微前倾:“你既然要咱帮你练兵,那咱总得知道,你对这兵之一道,到底有几分成色。咱且问你,何为兵道?”
  朱桂沉吟片刻,谨慎地回答道:“《孙子兵法》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话虽如此,但却不能这样讲!”蓝玉打断道。
  “在小婿看来,所谓兵法诡道,不过是小道,是弱者用以偷袭强者的阴谋诡计。真正的兵道,只有两个字——大势!”
  “大势?”
  蓝玉的眉头皱了起来。
  “对,就是堂堂正正的大势!”
  朱桂的声音掷地有声:“是以泰山压顶之势,碾碎一切魑魅魍魎!是以江河入海之势,荡平一切崎嶇坎坷!”
  他走到那幅巨大的海图前,手指在上面重重划过:“何为大势?我船比敌坚,炮比敌利,兵比敌多,粮草輜重十倍於敌!我军士卒,皆是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的百战精锐!我之將领,皆是深谋远虑,运筹帷幄的当世名將!”
  “如此,两军对垒,何须诡道?只需一路平推过去,便是无敌!”
  “小婿所求的,並非是战而胜之,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是让敌人看到我大明舰队的帆影,便肝胆俱裂,望风而降!”
  “若其冥顽不灵,负隅顽抗,那便以雷霆万钧之力,將其彻底从这世上抹去,连一丝存在的痕跡,都不留下!”
  这番霸气侧漏,充满了绝对实力论调的言辞,让蓝玉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戎马一生,信奉的是临阵的机变,是奔袭的迅捷,是万军从中取上將首级的勇悍。
  却从未有人,从如此宏大。
  如此蛮横的角度,向他阐述过战爭。
  这已经不是兵法了,这是帝王之术!
  是以整个国力为后盾,发动的碾压式战爭!
  蓝玉看著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女婿,眼神中的轻视,渐渐变成了惊愕。
  然后是沉思,最后,化为了欣赏。
  “好!好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势!”
  蓝玉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来,仰天大笑:“你小子,平日里看著满身铜臭,没想到胸中,竟还藏著这番霸道!”
  “比你那几个只知道爭权夺利的哥哥,强多了!”
  他看向朱桂的眼神,彻底变了。
  “你说的,是王道。咱教你的,是霸道。”
  蓝玉重新坐下,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从明日起,每日辰时,你来咱的船舱。咱將这一辈子的治军用兵的本事,都说与你听!”
  接下来的航程中,朱桂成了蓝玉最虚心的学生。
  从如何安营扎寨,如何排兵布阵。
  到如何辨识天气,如何激励士气。
  再到蓝玉亲身经歷的捕鱼儿海大捷,每一战的细节,每一步的算计。
  这位大明战神都毫无保留地向朱桂倾囊相授。
  而朱桂也用他那超越时代的眼光和知识,时不时地提出一些让蓝玉都感到耳目一新的问题。
  翁婿二人,在对军事的探討中,关係竟是前所未有的融洽。
  半个月后,船队终於抵达了目的地——琼州,三亚湾。
  当船只缓缓驶入港口时,所有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
  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李员外和孙员外等一眾商贾,看著眼前那比金陵龙江港还要繁忙数倍的码头。
  看著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巨大仓库群。
  以及港口內外停泊著的,掛著各种异国旗帜的商船,激动得浑身发抖,眼中只剩下了无数金元在飞舞。
  他们知道,他们赌对了!
  这里不是金山,这里是比金山更值钱的聚宝盆!
  而蓝玉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那些商船和货物上。
  他的视线放在了码头上正在巡逻的一队士兵身上。
  那队士兵,约莫五十人。
  他们身上穿著的並非大明卫所兵常见的五八门的號服,而是一身制式统一的深蓝色短打劲装,外面套著乌黑髮亮的皮甲。
  每个人都脚踩著厚底的牛皮军靴,行走之间,步伐整齐划一,发出沉闷踏步声。
  他们手中所持的,也並非长短不一的竹枪木矛。
  而是一桿杆长约丈许,通体由钢铁打造。
  枪头在阳光下闪烁寒光的制式长枪。
  最让蓝玉瞳孔猛缩的,是这些士兵的精神面貌。
  他们一个个身形挺拔,面色红润,眼神锐利。
  身上透著一股寻常卫所兵绝不可能有的彪悍与自信。
  这不是一支卫所兵!
  这分明是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隨时可以拉上战场的百战精锐!
  蓝玉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复杂。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女婿朱桂。
  不对啊!十分有十一分的不对啊!
  朱桂心中一笑。
  你真以为我是让你来练兵啊!
  让你练你还真练?
  不过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內,一会让秦达领著他这个便宜岳父去卫所练练得了。
  朱桂立刻露出一脸焦急的神色,指著东方说道:“哎呀!岳父大人,您看我这记性!我突然想起,为大哥求取神药之事,刻不容缓!”
  “扶桑那边,我已经派人联络好了,再耽搁怕是要错过时机!”
  他一把拉住蓝玉的手,无比诚恳地说道:“岳父大人,这琼州卫所的十万兵丁,从今日起,就全权拜託您了!”
  “您想怎么练,就怎么练!”
  “小婿即刻就要出发,前往扶桑,就不在此地叨扰您了!”
  说完,不等蓝玉反应,他便一溜烟地跑向自己的旗舰,嘴里还高喊著:“来人!即刻备船,本王要东渡扶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