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彻底拍死在萌芽里
  高鸣带回来的那份盖著红章的驳回文件,就像一块千斤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金盛在电话那头也沉默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充满了无力和绝望。
  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几乎要將这个刚刚燃起一点火星的小厂,彻底拍死在萌芽里。
  高鸣整个人都垮了。
  他跑前跑后,熬了多少个夜准备的材料,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份冰冷的批覆。
  这不仅仅是驳回,这简直是羞辱!
  纪明川一直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一下,又一下。
  办公室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突然。
  “行舟叔!”
  纪明川猛地站了起来,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沉闷的办公室里炸响。
  朱行舟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哎!小川,我在!”
  “把咱们那台『衡枢csh01』,给我装车!”
  “啊?”朱行舟愣住了,“装车?去哪啊?”
  “去砸场子!”
  纪明川的眼睛里重新亮起了骇人的光彩,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
  “他们不是不信吗?”
  “他们不是说我们是骗子,说我们造假吗?”
  “那我就把工具机拉到他们脸上去,让他们亲眼看看,咱们的东西,到底够不够格!”
  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斩钉截铁地说道。
  “坐以待毙,那就是等死!”
  “走!跟我去鹤川机械厂!”
  鹤川机械厂!
  听到这个名字,高鸣和朱行舟的脸色都变了。
  那可是明溪市的老牌机械厂,规模和鼎盛时期的东南机厂差不多。
  最关键的是,鹤川的厂长胡宴和纪明川的叔叔纪德军,那可是斗了一辈子的死对头!
  “小川,你冷静点!去胡宴那儿……那不是往枪口上撞吗?”高鸣急忙劝道。
  “撞的就是他!”
  纪明川眼神坚定.
  “別人不信,他胡宴还能不认识咱们的底子?我要让他第一个开开眼!”
  说完,他不再解释,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
  朱行舟看著纪明川的背影,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
  与此同时。
  明溪市西郊,鹤川机械厂。
  厂长办公室里,烟雾繚绕。
  一个穿著白衬衫,挺著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正满脸堆笑地给几位身穿军装的客人挨个散烟。
  他就是鹤川机械厂的厂长,胡宴。
  “裴上校,您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老胡身上!”
  “不就是一批履带销嘛,多大点事儿!我们鹤川的技术,在整个明溪市都是数一数二的!”
  他对面,一位肩扛上校军衔,身姿挺拔如松的军人微微皱了皱眉,將他递过来的烟推了回去。
  “胡厂长,我需要的是能立刻解决问题的方法,不是保证。”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著军人特有的压迫感。
  就在两天前的跨区演习中,他的坦克旅在转移途中,误入一片被暴雨冲刷出来的复杂雷区。
  虽然没有人员伤亡。
  但有近二十辆主战坦克的履带销在极限机动中发生断裂或严重形变,彻底趴窝。
  维修部的老师傅最快也要一个星期才能赶到,演习却迫在眉睫。
  他带著人跑遍了整个明溪市,得到的答覆都一样:加工不了。
  要么是没设备,要么是没技术,要么就是说材料特殊,没个十天半个月根本搞不定。
  眼看就要山穷水尽,他才找到了这家规模最大的鹤川机械厂。
  胡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打包票道:
  “裴上校,您看您这话说的。
  “不是我吹,这履带销的材质虽然是特种合金钢,加工难度大。”
  “但我们厂里从德国进口的工具机,啃下它绝对没问题!”
  “就是……编程和调试需要点时间。”
  “需要多久?”裴承钧身旁的一名上尉追问道。
  “这个嘛……最快,也得三五天吧。”
  胡宴伸出五根手指,察觉到裴承钧的脸色沉了下去,又赶紧缩回来三根。
  “不不不,两天!两天就行!”
  裴承钧的眼神冷了下来。
  两天?黄菜都凉了!
  就在办公室气氛陷入僵局时,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工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厂……厂长!不好了!”
  胡宴正在心烦,见工人这么没规矩,当即破口大骂。
  “没看到有贵客在吗?”
  “不……不是啊厂长!”
  工人急得满头大汗。
  “是……是东南重机厂那帮人!他们开著一辆大卡车,把咱们厂大门给堵了!”
  “正……正在往下卸东西呢!”
  “什么?!”
  胡宴眼睛一瞪,火气“蹭”地一下就顶到了天灵盖。
  “东南重机厂?纪德军那个死了爹娘的侄子?他想干什么?来我这儿碰瓷吗?!”
  他一把推开椅子,气冲冲地就往外走,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反了天了!一个快倒闭的破厂,还敢来我胡宴的地盘上撒野!!”
  裴承钧和几个军官对视一眼,也跟了出去。
  厂区门口,果然停著一辆破旧的解放卡车。
  卡车车厢里,一个巨大的、用军绿色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设备。
  正在朱行舟等几个老师傅的合力下,被缓缓地往外挪。
  胡宴三步並作两步衝到跟前,指著站在车下的纪明川就吼了起来。
  “纪明川!你小子长本事了啊!带著你那堆破铜烂铁堵我厂门。”
  话音刻薄至极。
  纪明川却不生气,他转过身,脸上甚至还带著笑容。
  “胡叔,瞧您这话说的,火气这么大干嘛。”
  “我这不是听说您这儿来了贵客,特地来给您送份大礼,撑撑场面嘛!”
  胡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满脸的鄙夷和不信。
  “你能有什么好东西送我?一堆废铁吗?”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台被油布包裹著的设备上。
  “行舟叔。”纪明川衝车上喊道。
  “把咱们的『礼物』,给胡厂长亮亮相!”
  “好嘞!”
  朱行舟一把扯下油布。
  “哗啦!”
  阳光下,一台崭新的五轴联动数控工具机,静静地矗立在卡车上。
  它通体漆黑,线条流畅而又充满力量感。
  金属表面闪烁著冰冷的光泽,操作面板上的液晶屏清晰明亮,充满了未来科技感。
  在傻大黑粗的旧式工具机的映衬下,它简直如同鹤立鸡群!
  “这……这是……”
  胡宴的眼珠子瞬间瞪圆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数控工具机?”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这台设备,能加工坦克的履带销吗?”
  眾人回头,只见裴承钧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最前面。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死死地盯著卡车上的工具机。
  纪明川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吐出一个字。
  “能。”
  胡宴当场就冷笑出声。
  “纪明川,你吹牛也不打草稿!你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吗?”
  “高强度特种合金钢!硬度比钻头都高!”
  “你这破烂玩意儿,別说加工了,別把刀头给崩了就不错了!”
  裴承钧没有理会胡宴的嘲讽,他只是郑重地看著纪明川,一字一句地说道。
  “同志,我希望你明白,我们没有时间开玩笑。”
  “这是非常严肃的军事任务。”
  “首长,我也没在开玩笑。”
  纪明川的表情同样严肃起来,他往前走了一步,朗声说道。
  “如果这台工具机,今天加工不出你们需要的履带销,或者精度、强度有任何一点不达標。”
  “你们可以当场把它砸了。”
  “我纪明川,任凭处置,负全部法律责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脸震惊的胡宴,再次开口。
  “口说无凭,不如……我们现场试一试?”
  裴承钧的眼睛瞬间亮了。
  “好!”
  他果断点头,立刻转身对自己身后的上尉下令:
  “去车里,把履带销的样品和备用材料拿过来!”
  命令下达,一名二级军士长立刻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