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闹彆扭的狼
  牢房內的空气似乎比石壁本身还要冰冷凝重。
  凯克觉得后背的每一块石头都在嘲笑他的窘境。
  他將头扭向一边,努力研究著墙壁上根本不存在的有趣纹路,就是不敢去看艾斯卡尔。
  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几乎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终於,艾斯卡尔那如同砂纸打磨过的嗓音,带著七分戏謔三分无语,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嘖嘖……
  『你为之愤怒的,是那个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你,对吗?』”
  他刻意捏著嗓子,模仿著凯克先前对伊莎贝拉的“灵魂拷问”。
  那腔调怪异得让凯克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立致敬。
  “我的老天,凯克。”
  艾斯卡尔摇著头,像是看著一个绝症患者。
  “要不是我亲眼看著,我还以为哪个被水鬼拖下水的吟游诗人附了你的身。
  取代了你那个所谓的『阿尔祖精魂』!
  你是在跟一个高等吸血鬼调情,还是在给她做什么战后心理创伤辅导?”
  一股热流猛地衝上凯克的头顶。
  艾斯卡尔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把他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伤疤揭开。
  再撒上一把名为“调侃”的盐。
  他能理解艾斯卡尔是出於后怕和关心。
  但他无法接受自己那场关乎生死的豪赌,被如此轻飘飘地定义为一场闹剧。
  那种不被理解的屈辱感,甚至比伊莎贝拉扼住他喉咙时更让他窒息。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恼羞成怒地推了艾斯卡尔一把。
  “闭嘴吧你!”
  “嘶——”
  艾斯卡尔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推,恰好牵动了肋下的伤口。
  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脸色都白了几分。
  “该死的,你这欺师灭祖的小混蛋!
  想省了吸血鬼的功夫,直接送我去见梅丽泰莉吗?!”
  他骂骂咧咧,声音却因疼痛而有些发颤。
  凯克的羞恼瞬间被担忧浇灭,他手忙脚乱地凑过去:
  “艾斯卡尔!你怎么样?伤口裂开了?”
  他想去查看,却被艾斯卡尔一把挥开。
  “滚开!”
  艾斯卡尔没好气地將他推到一边,眼神里满是“你別碰我”的嫌弃,
  “去找你那个无所不能的阿尔祖精魂去吧,它不是能耐得很吗?
  都能看穿女吸血鬼的內心了,还治不好我这点小伤?
  別来烦我了!”
  凯克看著艾斯卡尔那副明显闹彆扭的样子,又是无奈又是心虚。
  他知道,这头老狼是真的生气了。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鲁莽的行动,恐怕还有自己那种堪称“自杀式”的挑衅。
  深深刺痛了这位传统猎魔人“保命第一”的神经。
  “艾斯卡尔,我……”
  凯克自知理亏,张了张嘴。
  却发现道歉的话语在对方冰冷的眼神下有些难以启齿。
  他清了清嗓子,决定先转移话题,试图用正事来缓和气氛:
  “我想到了一个逃出去的办法。”
  “哦?”
  艾斯卡尔拖长了语调,阴阳怪气地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
  你和你那个神奇的『阿尔祖』一起逃就行了,不用管我这个糟老头子。
  就让我被那群漂亮的女吸血鬼吸乾抹净,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凯克捂住了脸,感到一阵头痛。
  他前世可没经验,完全不知道一头生了气的成年公狼……呃,猎魔人,竟然会这么难哄。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无比诚恳地说道:
  “对不起,艾斯卡尔。
  我知道,我不该那么衝动。
  虽然我很想把一切都归咎於是『阿尔祖』在操控我的身体。
  但我清楚,最后下决定的还是我自己。
  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丟下,更不该……嗯,说那些话。
  我保证,下次行动前,我一定会先徵求你的意见。”
  说出这番话时,凯克心中百感交集。
  曾几何时,他確实下意识地將艾斯卡尔、
  乃至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都当成了游戏里的npc,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人”。
  直到伊莎贝拉那声致命的尖啸袭来,艾斯卡尔下意识地挡在他身前的那个瞬间,他才猛然惊醒。
  那不是程序,不是数据。
  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情感甚至比他这个穿越者更为充沛、更为炽热的灵魂。
  从那一刻起,艾斯卡尔在他心中的分量便不同了,他像是一位严厉却又护短的恩师。
  这一声道歉,他是发自內心的。
  艾斯卡尔依旧板著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哪敢接受『阿尔祖大人』的道歉啊。”
  只不过,那语气中的尖刺,似乎稍稍收敛了一些。
  凯克见他还在气头上,无奈地嘆了口气,知道这事儿急不来。
  他看著艾斯卡尔用后背对著自己的倔强身影,又想起了地牢里其他囚犯绝望的眼神。
  以及伊莎贝拉那张美艷却能瞬间夺走一切生机的脸。
  他垂下眼帘,在內心深处,一场无人知晓的自我审判正在进行。
  不久前,他还曾热血上头地喊著要『送他们下地狱』。
  这个念头此刻回想起来,只剩下无尽的苦涩与自嘲。
  伊莎贝拉用那不容反抗的恐怖实力,让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了。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和所谓的勇气,根本不值一提。
  伊莎贝拉很显然不是酒馆里最强的吸血鬼,甚至可能只是最弱的一个。
  但即便如此,若想硬拼,他们连一秒钟都撑不过去。
  而那个曾被寄予厚望的智障系统,在伊莎贝拉面前更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根本指望不上。
  这个清醒到残酷的认知,让凯克彻底摒弃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抬起头,眼神中的无奈和彷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不容置疑的决意。
  他没有再顺著艾斯卡尔的脾气哄他,而是表情一正,语气前所未有地认真起来。
  “艾斯卡尔,杀出去这条路,已经被堵死了。”
  凯克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所以,我们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
  那就是不计一切代价,想办法——逃出去,活下去。”
  艾斯卡尔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算是默许他继续。
  凯克这才详细敘述自己的越狱计划: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我们先想办法打晕看守这里的墮落骑士。
  然后,把我从伊莎贝拉房间里『借』来的那瓶幽魂魔饮。
  就是那种能让人昏昏沉沉,並且似乎能增强亚克席法印效果的魔药——给他们灌下去。
  之后,我们两人合力,用亚克席法印对他们进行深度催眠。
  让他们打从心底里相信,自己才是即將被献祭给暗影女爵的『完美祭品』。
  最后,我们换上他们的衣服和盔甲。
  偽装成骑士,趁著献祭仪式开始前的混乱,伺机逃出这个鬼地方。”
  艾斯卡尔听著,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眼神古怪地瞥了凯克一眼。
  特別是听到“借来的幽魂魔饮”时,那眼神仿佛在说:
  “阿尔祖的精魂就尽教你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他嘟囔著,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凯克说:
  “这也太不靠谱了。
  你知道你的计划建立在多少个『万一』之上吗?
  万一我们打不晕骑士怎么办?
  万一那魔药对他们效果不大怎么办?
  万一我们的亚克席法印不足以深度催眠他们,或者他们人手太多我们应付不过来怎么办?
  风险太大了,我不同意。”
  说完,他乾脆利落地往地上一躺,闭上眼睛。
  一副“我睡著了,別烦我”的死样子。
  凯克哭笑不得,伸手推了推装睡的艾斯卡尔:
  “艾斯卡尔,我们没有別的选择了!
  难道真等死吗?”
  艾斯卡尔却像个闹彆扭的孩子一样,立刻把身体扭向另一边,用后背对著他。
  这下凯克是彻底没辙了,他抓了抓头髮,感觉自己脑子里的神经都快打结了。
  他拼命地回忆著前世遇到类似棘手人际关係时,那些狐朋狗友们是怎么支招的.
  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感教程”又是怎么说的。
  然而搜肠刮肚了半天,这些全都不顶用,反倒是一个不相干的搞笑短视频片段。
  此刻却突兀地从他脑海中灵光一闪。
  说什么“女朋友生气不理你的话,別跟她讲道理。
  只需要紧紧抱住她,让她感受到你的温暖和诚意,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凯克自己都嚇了一跳。
  抱……抱艾斯卡尔?
  他看向艾斯卡尔那宽阔而略显僵硬的背影,眼神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这法子……对一头上了年纪、脾气暴躁、还带著伤的雄性猎魔人,真的管用吗?
  他严重怀疑自己要是真这么干了,会不会被艾斯卡尔当成被邪灵附体,然后一记阿尔德法印轰到墙上去。
  但不管如何,凯克看向艾斯卡尔的眼神还是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