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群贤毕至」
  暨阳县城,长街熙攘,人烟凑集。
  一个下身淡绿罗裙,上身著白的平平少女,正百无聊赖地踢著脚下的小石子。
  她那双新买的白色鹿皮小靴子,踩在青石板上,悄然无声。
  少女很是喜欢,忍不住低头多看了两眼,嘴角弯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少女正是那只五里坡的兔妖—楚瑶。
  她信步走进一家茶馆,找了个临街的窗边位置坐下,点了一碟桂糕,一壶清茶,学著邻桌那些文人骚客的模样,慢悠悠地品著。
  只是这茶,她怎么喝都觉得没滋没味,还不如山里的清泉来得甘甜。
  “听说了吗?咱们那位新来的许县令,昨晚遇刺了!”
  “我的天!真的假的?人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听说跟那刺客斗了个两败俱伤,现在还躺在后院里,就剩半口气了!”
  “嘖嘖,这年头,当官也不容易啊……”
  邻桌几个茶客的议论声,一字不落地飘进了楚瑶的耳朵里。
  她捏著桂糕的小手微微一顿,小巧的耳朵下意识地动了动,悄悄地支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偷听著。
  遇刺了?还只剩半口气了?
  楚瑶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不就是老天爷都在帮我吗!
  她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好不容易从那姓许的县令手底下逃出生天,狼狈地跑回了回去,结果不但没得到安慰,反被“义父”给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顿。
  义夫还说她会坏了大事,於是把她禁足,不许她再出去。
  楚瑶那是越想越气,那傢伙身上有古怪,碰上他的身子,就跟手摸烙铁似的,差点把我魂都给烧没了!
  她这次偷偷溜出来,就是想找机会报仇雪恨,一雪前耻!
  现在听来,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可是,那个县令在哪呢?
  就在她盘算著应该怎么打听县令的住所,又不会引起別人的怀疑时,街面上忽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楚瑶抬眼望去,心臟猛地一缩。
  是那个衙役!
  就是上次在树林里,跟姓许的在一起的那个!
  只见叶凡正垂头丧气地带著十几个衙役,行色匆匆地从街上走过。
  楚瑶赶紧低下头,把脸埋进茶杯里,急忙用衣袖遮挡住自己,生怕被认出来,误了自己报仇的事。
  等那队人马走远了,她才悄悄抬起头,丟下几枚铜钱,敏捷地溜出茶馆,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跟上他们,兴许就能找到那个县令了,我真机智!
  ……
  县衙,书房。
  刘桃之的脸上,一脸的阴沉。
  他手中的那柄白玉摺扇,被他捏得“咯吱”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捏成齏粉。
  就在刚才,他收到了一个比月娘叛逃,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消息。
  组织派去刺杀许閒的天字號杀手,“蝎子”,失手了。
  人,死了。
  刘桃之的脑子嗡嗡作响,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蝎子,夜不收天字號的刺客,死在他手上的南梁高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一手“透骨钉”的功夫出神入化,从未失手。
  他怎么会死?
  还是死在一个小小的暨阳县,死在一个新上任的、名不见经传的七品县令手里?
  这个许閒,难道真是什么高品武夫?
  不对!绝对不对!
  刘桃之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有诈。
  一个天字號的杀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折了,连个水都没溅起来。
  紧接著,全城就传遍了许閒“身受重伤,性命垂危”的消息。
  这也太巧了!
  刘桃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要亲眼確认,那个许閒到底是真伤,还是假伤!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重新掛上那副儒雅隨和的笑容,快步走出书房,直奔后院而去。
  然而,他刚到后院门口,就被一堵“墙”给拦住了。
  韩子平像一尊门神,双臂抱胸,面无表情地挡在月亮门前。
  “刘大人,留步。”
  “韩县尉,这是何意?”刘桃之脸上依旧掛著笑,语气却冷了下来,“本官听闻许大人遇刺,心急如焚,特来探望,你为何要拦我?”
  “刘大人的心意,我代许大人心领了。”韩子平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声音硬得像块石头,“只是许大人伤势过重,医师再三叮嘱,需要静养,不能见任何人。还请刘大人回吧。”
  “放肆!”刘桃之终於撕下了偽装,厉声喝道,“我乃本县县丞,许大人若有不测,这暨阳县便由我主事!他的伤势如何,我必须亲眼確认!你一个区区县尉,也敢拦我?给我让开!”
  “我的职责,是护卫县尊安全。”韩子平缓缓抬起头,那双虎目中精光一闪,毫不退让地与刘桃之对视,“现在,许大人的安全,就包括不被任何人打扰。刘大人,请回!”
  两人针锋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电光在闪烁。
  刘桃之死死地盯著韩子平,那张儒雅的脸,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
  他从韩子平那不闪不避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种东西——有恃无恐。
  韩子平此人不过是个莽夫,向来与自己不对付,何时有过这等底气?
  一念头,在他脑海中出现。
  刺杀失手,紧接著全城就传遍许閒重伤的消息,现在韩子平又如门神般守在这里……
  这不是在防备,也许许閒根本没受伤,这一切兴许都是个圈套!
  想通了这一点,刘桃之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后退一步,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好,好得很。”他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韩子平一眼,“既然如此,那本官就不打扰了。还请韩县尉,务必照顾好许大人。”
  说罢,他一甩袖子,转身便走。
  走出县衙,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刘桃之却神情轻鬆些。
  这种圈套,也就能骗骗三岁孩童罢了,还能骗得过我?
  刘桃之的脚步越来越快,他的眼神变得狂热而坚定。
  他想到了远在北国,那位雄才大略、一心想要一统天下的女帝陛下。
  为了陛下,为了大魏,些许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他刘桃之,便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剑,虽身在污泥,心向北闕,何其壮哉!
  什么阴谋诡计,什么个人荣辱,在陛下的大业面前,皆是浮云!
  不管他许閒是真伤还是假伤,今晚,我让你必死无疑!
  还有那个韩子平,既然甘为走狗,那就一起上路吧!
  刘桃之眼中杀机爆闪,他不再有丝毫犹豫,加快脚步,朝著张家府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