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莽就对了
  许閒在县衙大堂来回踱步,时不时地瞥一眼老神在在的刘桃之。
  真要是按他说的办,出了什么事,我许大县令,那可是第一责任人!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许閒心中冷笑著,这个刘桃之,看来也是个老狐狸。
  还好我可是看过《大明王朝1566》的男人,你这个伎俩,我懂,想让我当背锅侠!
  看来,我们中出了个坏人啊!
  “许大人?”刘桃之见他久不说话,又往前凑了半步,语气里满是“关切”,“此事非同小可,您可得儘快拿个主意啊。依下官之见,不如……”
  “刘县丞。”
  许閒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缓缓抬起头,看著眼前这张儒雅隨和的脸,忽然笑了。
  “本官在想,我暨阳县的妖祟,是不是都特別体恤本官?”
  刘桃之一愣:“大人何出此言?”
  “先是张家公子,本官刚接到报案,他就被韩县尉发现了。”许閒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篤、篤”的轻响,“现在,韩县尉又失踪了,还特地留了个活口回来报信。”
  他站起身,走到那个依旧瘫软在地的衙役王五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你说,一眨眼,人就全没了?”
  “是……是的大人……”王五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那你看清那妖祟长什么样了吗?”
  “没……没有……什么都没看到,人……人就没了……”
  许閒不再理他,转身走回主位,目光重新落在刘桃之身上。
  “刘县丞,你不觉得,这事太巧了吗?”
  刘桃之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滯,隨即又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大人的意思是……此事有蹊蹺?”
  “是不是蹊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许閒一字一顿。
  老狐狸,这口锅,我们一起接。
  “大人英明!”刘桃之立刻躬身附和,“下官这就加派人手,封锁五里坡,待天亮之后,再组织人手上山搜寻,定会將韩县尉……”
  “不必等天亮了。”许閒再次打断他,“本官现在就要去。”
  “什么?!”
  刘桃之和旁边的叶凡,同时失声惊呼。
  刘桃之脸上的镇定儒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急切地摆手:“万万不可!大人,您是千金之躯,怎能亲身犯险!那五里坡妖祟盘踞,凶险异常,您……”
  许閒心中冷笑。
  刘桃之这是想让他进退维谷,无论如何都要让他来当这背锅侠。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莽一波。
  我现在可是堂堂的九品入户级高手,身携外掛,还有个深不可测的娘子。
  不就是个小小的妖祟么,办他!
  “本官是一县之主。”
  许閒“痛心疾首”道,“县尉是我属官,衙役是我治下之兵。他们为公差遇险,生死未卜,我这个做主官的,难道要因为怕死,就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等天亮吗?”
  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视著刘桃之。
  “若是如此,往后,还如何让手下的人,为本官效力?如何让这满城百姓,信我这个父母官?”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正气凛然。
  叶凡听得眼眶发热,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官。以前的县太爷,哪个敢亲身犯险,哪个会在意手下性命,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三叔公,真汉子!
  刘桃之被他这番话噎得喉头一紧,藏在袖中的拳头下意识攥紧。
  他脸上的儒雅笑意一点点僵住,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被冒犯的阴冷,但很快又被滴水不漏的“忧虑”所掩盖。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文弱书生,居然敢玩这么一出。
  是谁给你的勇气!
  他想反对,可许閒把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要是再拦,那他就是个贪生怕死、不顾同僚死活的小人。
  陛下大军南下在即,万万不可在这关键时刻,惹人生疑,再生事端。
  电光火石之间,刘桃之脸上的惊愕就化为了一片敬佩与感动。
  他后退一步,对著许閒又是一个长揖,这次,腰弯得比刚才更低,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几分哽咽的颤音。
  “大人……大人高义!下官……下官真是,羞愧难当!”
  他抬起头,眼眶甚至都有些泛红,看向许閒的目光满是钦佩。
  “本县能迎来您这样一位爱兵如子、视民如亲的父母官,实乃全县百姓之幸!”
  说著,他又要拜下去。
  许閒心中冷笑连连,脸上却是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伸手虚扶了一把:“刘县丞言重了,此乃本官分內之事,何罪之有。”
  老狐狸,奥斯卡都欠你一座小金人。这演技,这情绪调动,这就是老戏骨!
  刘桃之顺势直起身,一脸的激动和决然,他拍著胸脯保证道:“大人既然心意已决,下官定当全力支持!我这就去点齐衙门里最精锐的弟兄,备好最好的火把、兵刃、金疮药!一定为大人扫清障碍,让您无后顾之忧!”
  他话说得慷慨激昂,仿佛下一秒就要为许閒上掏心掏肺。
  但许閒听明白了。
  翻译一下就是:大佬你放心去送,小弟我精神上支持你,家里的事交给我。
  想让我一个人去单挑副本,你在后面跟著混?
  想得美!
  许閒微微一笑,和煦得如同春风拂面:“刘县丞有心了。不过……”
  刘桃之脸上的激动一滯:“大人的意思是?”
  “你想想,”许閒慢悠悠地踱步到他身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妖物能让十几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显然不是靠人多就能对付的。”
  刘桃之眼角抽了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大人所言极是,是下官考虑不周。那依大人之见……”
  “依本官之见,”许閒笑得更加灿烂,露出一口白牙,“此事,宜精不宜多。”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盯著刘桃之:“刘县丞,你来暨阳县多年,想必对这城里城外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吧?”
  刘桃之一愣,下意识地点头:“还算……熟悉。”
  “那就对了!”许閒一拍手掌,仿佛找到了解题的关键,“本官初为县令,不熟悉城內诸事。”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信赖”:
  “所以,此次夜探五里坡,还望刘县丞一同前往。”
  他顿了顿,补上了最致命的一刀:
  “你我二人,正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如今同僚遇险,自当同舟共济,共担风险。刘县丞,你说对不对?”
  就桃之脸上的儒雅笑容,瞬间凝固。
  让我去?
  开什么玩笑!
  那里盘踞的,可是一只货真价实的七品妖修!
  这个秘密,整个暨阳县,只有他和醉春楼的月娘知晓。
  我刘桃之与你不一样!
  待陛下大军南下,我自有一番锦绣前程。我凭什么要去跟一个七品妖修玩命?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百般算计,结果这个毛头小子还敢来套路他?
  “大……大人……”刘桃之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乾涩,“这……这恐怕不妥吧?下官手无缚鸡之力,一介文人,若是去了,非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大人的累赘啊!再者,衙门里总得有个人坐镇,统筹全局,以防万一啊!”
  他急中生智,想把自己的“后勤”人设贯彻到底。
  “哦?”许閒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这么说,刘县丞是不愿意与本官分忧了?”
  “不敢!下官绝无此意!”刘桃之嚇得连忙摆手。
  “那就好。”许閒脸上的笑容愈发和善,“本官知道刘县丞你忧心公务,但县尉失踪是何等大事?至於累赘一说,更是无稽之谈。”
  许閒缓缓踱步,目光幽幽地落在他身上。
  “还是说……刘县丞,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关於那五里坡的……內情?所以才这般推三阻四,不愿前往?”
  刘桃之浑身一僵,隨即恢復常態。
  试探,还是这个县令已经查到些什么了?
  五里坡在暨阳县城北,靠近大江,过了五里坡继续往北便是一处码头。
  七品妖修过境的消息,还是往来传递消息的谍子告诉他的。
  几息之间,刘桃之的脸上,已经重新堆起了那副滴水不漏的笑容。
  他对著许閒,再次深深一揖,这次,声音里带著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
  “大人……言重了。”
  “能与大人一同犯险,为同僚奔走,是下官的……荣幸!”
  许閒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对已经看傻了的叶凡说道:“叶凡,去,备好马车。”
  他转过头,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
  “刘县丞,请在此地稍等,我去去就来。”
  刘桃之看著许閒离去的背影,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为陛下大业,看来这个县令是留不的了;但是杀了他,自己恐怕也逃脱不的。
  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转向正北方向,微微地挺起了胸膛。
  我刘桃之,愿为大魏女帝陛下赴死。
  葱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