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必吃榜榜首」韩子平
  马车在石板路上狂奔,车轮每一次顛簸,都像是要把许閒的魂给顛出来。
  我,县令?
  这个信息量犹如白婉儿胸前的规模一般大,他现在还需要消化一下。
  他瞥了一眼身边这个满脸焦急的汉子,决定旁敲侧击地套点话。
  直接问“现在是哪朝哪代”太蠢了,容易被当成失心疯。
  许閒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带著一丝久居上位的威严:“这韩子平,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国事艰难,百姓困苦,他不想著安抚乡里,竟还敢在此关头横徵暴敛,简直无法无天。”
  那汉子一听“百姓困苦”,顿时找到了共鸣,愤愤不平地接话:“可不是嘛!想当年胡人南下,占了咱们北边的大好河山,我大梁南迁,这才过了二十一年,日子好不容易安稳些,这韩子平就跳出来,祸害咱!”
  大梁王朝,二十一年。
  胡人南下,天子南渡。
  许閒的心咯噔一下。
  好傢伙,这不就是拿的南宋剧本吗?
  思绪万千,许閒又看向身边的汉子,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受宠若惊,连忙躬身,头差点磕在车厢板上,紧张地回道:“回三叔公的话,小的……小的叫叶凡,是入赘进的咱村。”
  “噗——”
  许閒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叶……叶凡!
  他死死盯著眼前这张饱经风霜的黝黑脸庞,违和感强烈到让他太阳穴直抽抽。
  不是哥们,合著您才是主角啊!
  你爹妈怎么想的,给你名字起那么大,你怕是背不住啊!
  马车猛地一晃,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远处传来了嘈杂的喧闹声和火光。
  还没等车停稳,一道穿透力极强的女人骂声就撕裂了夜空,清晰地传进许閒的耳朵。
  “韩子平!我艹你娘!”
  “你不就是靠你那个不要脸的兄弟,在相府里卖沟子,才给你弄了这么个县尉嘛!”
  ……
  某个妇人正似连珠炮一般,变著法的辱骂韩子平。
  许閒眼角一抽。
  这战斗力……
  好傢伙,不愧是传说中“农村三恶霸”之首。
  这骂街的水平,让祖安出身的许閒自嘆不如。
  只恨自己没有带上小本子,好好记,好好学!
  马车彻底停稳。
  叶凡急忙跳下车,掀开门帘,大声喝道:“三娘!三叔公来了!”
  许閒深吸一口气,扶著车厢,踩著小凳下了车。
  一股混杂著泥土、火把烟尘和汗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村口的一片空地上,火光冲天,几十个村民手持锄头、粪叉,將十几名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团团围住。
  村民们个个眼眶血红,群情激愤,仿佛隨时都要扑上去拼命。
  而那些衙役则是一脸不耐与轻蔑,仗著手里的官差器械,有恃无恐。
  两拨人涇渭分明,剑拔弩张。
  被唤作三娘的便是那个骂街的妇人,她一眼看到了许閒,便又扯著大嗓门,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都让让!都让让!三叔公来了!”
  “哗啦——”
  愤怒的村民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自动分开一条道。
  无数双充满期盼、焦急的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许閒身上。
  那目光沉重如山,压得许閒有些喘不过气来。
  衙役那边,一个五短身材的男人排眾而出。
  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许閒的大闹宕机了。
  天赋异稟?
  白嫩的圆脸,茂密的络腮鬍,却偏偏镶嵌著一双水汪汪的桃眼。
  火光跃动,映得那双眸子仿佛含著一汪春水,每一次眨动,长而翘的睫毛都像小刷子,不停的刷在许閒的心巴上。
  他咧嘴一笑,络腮鬍隨之上下抖动,那双桃眼便弯成了两道月牙。
  一股浓郁到令人窒息的“零”气,迎面袭来。
  许閒感觉自己的san值正在狂掉!
  他突然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这种天赋异稟的选手要是放在前世,直接空投到那座以二进位闻名的城市。
  就凭这张脸,当地的兄弟们不得连夜给你票选抬上“必吃榜”的榜首?
  不,甚至都不用评选,直接內定。
  就这张脸,往那一站,方圆百里的兄弟们都得连夜改签,提著土特產过来看你。
  就在许閒进行激烈精神內耗的时候,那位“必吃榜”榜首——暨阳县县尉韩子平,已经迈著八字步,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他上下打量著许閒,那双桃眼里的光彩更盛。
  他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声音拖得老长:“许县令,洞房烛夜,春宵苦短,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话音里,满是挑衅。
  许閒完全不敢看他,怕自己忍不住给他“邦邦”来上两拳。
  於是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那些被捆绑著,堆积如山的粮食袋子。
  他没有理会韩子平。
  韩子平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之前那个“战斗力爆表”的妇人已经抢先一步,续上了火力
  “韩子平!在三叔公面前,你还神气个什么!”
  “你穿上这身皮,还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
  从问候对方的女性亲属开始,那妇人又开启了“户口本清除模式”,骂声一句比一句恶毒,一句比一句响亮,震得许閒脑仁嗡嗡作响。
  那妇人骂得酣畅淋漓,似乎是把积攒了一辈子的怨气都发泄了出来,骂著骂著,声音却带上了哭腔。
  最后双腿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捶著大腿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老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咱村好不容易出个县太爷,谁曾想,到头来,还是要被外头人欺负……”
  ……
  她的哭声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所有村民的情绪。
  一时间,哭声、骂声、控诉声混杂在一起,整个村口乱成了一锅粥。
  许閒被这吵得心烦意乱,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看著眼前这乱成一锅粥的景象,深吸一口气,將所有的慌乱压进胸腔,用尽全身力气吼了一声:“都静一静!”
  这一声嘶吼或许算不上中气十足,甚至带著几分年轻人豁出去的颤音,却因为灌注了全部的情绪,意外地盖过了所有杂音。
  哭嚎的妇人愣了一下,抽噎著停了下来。
  乱糟糟的村民们也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再次望向他。
  韩子平见状,冷笑一声,终於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许县令,你好大的官威啊。”
  他慢条斯理地踱到许閒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各种味道。
  “本官奉的是朝廷的王法,收的是国库的税粮。耽误了秋税入库,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许閒的鼻子上。
  许閒的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老子刚穿越过来,就觉醒了外掛,还能被你欺负了?
  不等他开口,跪坐在地上的三娘对著一眾村民使了个眼色,村民们稀稀拉拉的跪倒一片。
  三娘手脚並用,爬到许閒的脚边,抱著他的裤腿,扯著嗓子带著哭腔喊道:“三叔公!你一定要为咱们做主啊!”
  “想当初,你父母早亡,若不是村里相邻的帮衬,你也长不到这么大。”
  “如今你金榜题名,做了官,可不能忘本吶。”
  “是啊,三叔公!”
  “求您为我们做主啊!”
  看著这些粗布麻衣、面上脏兮兮的百姓,再看看那堆积如山的粮袋。
  许閒著实有点於心不忍,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著那些手足无措的衙役,一字一句地开口:“韩县尉,不知可否缓上几日?”
  此话一出,全场死寂。
  跪著的村民们忘了哭,站著的衙役们忘了动。
  韩子平脸上的嘲讽凝固了,他掏了掏耳朵,仿佛没听清。
  “许县令,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说,”许閒转过头,眼神却飘向他处,“缓上几日,今天不如先把粮食还给他们吧。”
  “你敢!”
  韩子平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勃然大怒,指著许閒的鼻子尖叫起来,“许閒!你疯了不成!征不齐皇粮国税,这是大罪!你想死,可別拉著我!”
  他猛地转向那些衙役,厉声喝道:“都还愣著干什么!把粮食装车,谁敢阻拦,都给本官拘了。出了事,我担著!”
  衙役们被他这么一吼,下意识地就要动。
  “我看谁敢动!”
  许閒的声音不大,却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
  他往前站了一步,挡在了粮袋和衙役中。
  “本官才是暨阳县令,这暨阳县的事,自然是我说了算。”
  他环视了一圈那些面面相覷的衙役。
  一边是顶头上司县尉,背后有个在相府卖沟子的兄弟。
  一边是名义上最大的县令,手里握著官印和名分。
  衙役们进退两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里的水火棍仿佛有千斤重,举也不是,放也不是,一时间竟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