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花花锅
  “这么晚了,朱县令怎么来找我了?”
  林江確实不怎么理解,他探出头朝著门外看了一眼,有几个衙役正背著锅。
  这看样子確实是来吃饭的。
  不过食材是人家自己带的。
  “谈谈案子。”朱县令道:“袭击你家那人,我找到些线索了,不过那人身份有点特殊,不方便在衙门里面谈,我乾脆就过来了。”
  顿了顿:“找你吃个饭。”
  林江能听出来朱县令大概的意思,也就直接开门,把朱县令迎接进来了。
  进了门的衙役们立刻就找到了林家院子正中间的那个石桌,他们利落的动了手,把包囊里面的东西放在了石桌上。
  林江这才看到。
  这是个铜锅。
  涮肉的那种铜锅。
  但这个时候还不叫火锅,这铜锅有个雅致的名字,叫做“拔霞供”,最外侧画著蓝色朵朵,漂亮的像是个瓶。
  白山县没这东西,要找得去些大城市,在那些上了台面的馆子里才能知道看到。
  最常吃这锅的,是京城那边的人。
  没想到朱县令竟然也有这玩意。
  估计是没少银子。
  衙役们把锅放到石桌上之后,又把吃吃喝喝的东西往桌子上放。
  先是拿了些肉片和小鱼,又端上来了麻酱,还有些林江也不认识的野菜。
  最后的最后,竟然端出来了一盘瓣。
  白色的,林江不认识。
  林江也是第一次看到涮锅涮的。
  他以前下火锅馆子的时候確实听说有那种火锅会往里面下一些药材,可这看起来也不像是药材。
  食材放好了之后,朱县令就开始挥手赶人:
  “明天早上你们来收拾东西就行了。”
  本来有几个专职护卫的衙役不太想离开,但是被朱明远给瞪回去了。
  “我和林公子吃饭,还能出什么问题?没有任何问题。”
  护院的没办法,只能这么离开了。
  在弄完了这一切之后,朱县令直接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开始涮肉。
  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外人。
  林江甚至都没找到客套和劝朱明远离开的机会。
  没办法,他也坐在了椅子上。
  朱明远涮了一会。
  但明显火不热,那片肉才白了一点点。
  他也像是捨不得扔,就著麻酱就吸溜一下吃进了肚子里,然后他又把这一盘的瓣都倒进了火锅,一股醉人的芳香竟直接从火锅里面奔了出来。
  林江抽动了两下鼻子。
  这芬芳的香在进入他的口喉之中之后,竟然直接化成了一道气息,匯入了他体內的层宫殿里。
  道行往上涨了一些!
  嗯?
  这確实应该是有年头的药。
  你说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礼物,也太客气了。
  “火还不够热,等一会吧。”
  朱明远道。
  確实,林江吃火锅还是喜欢稍微多涮一小会。
  正待和朱县令说谈两句话,林江忽然心有所感。
  侧头一看,发现后院林生风正在顺著门廊往外看。
  他扒拉著门外侧,只露出个脑袋。
  林生风这段时间一直在里屋,忽然就醒了。
  朱明远也看到了林生风。
  “哟,林老爷子,过来一起吃啊?”
  林生风没动。
  倒是林江直接起了身,朝著自家老爷子那边走去。
  “老爷子,你怎么出来了?”
  林江搀扶住林生风,把他的身形挡在墙壁后面。
  现在林生风还是三条胳膊,一般人看到了,总归会被嚇到。
  朱县令可能不是一般人,他不一定会被嚇到,但他大概率会刨根问底。
  林江不会接第三条胳膊,所以林江不知道该怎么向朱县令解释是这个事。
  林生风像是没听到林江说话,他眼神直勾勾的盯著石头桌子,看了很久。
  “阿爷你要是饿了,我一会儿给你……”
  “孙儿欸,那有毒。”
  林生风道。
  ?
  有毒?
  林江看向了石头桌子上。
  县令带来的朵有一半摆在盘子里,另一半则是进了锅里。
  那股醉人的香味,仍然在一缕一缕的向外飘,甚至都飘到了后院的位置。
  “软人脚根,酥人筋骨,飘飘欲仙,邈邈化魂。”
  林老爷子又嘀咕了一遍,是应该是说那些的药效。
  林江没说话。
  有毒……
  这香味嗅到人的鼻子里面,身子都会变软吗?
  为什么嗅到我的身体里会变成修行的道行?
  觥玄教的吃喝法门竟然还有这般用途吗?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
  朱县令为什么要给我下药?
  林江想了想之前林家和朱县令的关係。
  他们两家其实没什么太多接触,谈不上有什么恩情,也谈不上什么憎恨。
  没道理因为恩怨下药。
  那就是为了利益。
  今天上午的时候,县令就逮著自己问了一下物件的问题,不过那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林家里有一个能让人死而復生的“宝贝”,来试探一下自己的口风,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
  还有一个最有可能的情况。
  林生风癔症更邪了,他认错了朱县令拿来的好东西,冤枉了好人。
  介於林生风现在这么一个状態,他的话听也只能听一半。
  还是得多提几分戒备。
  “阿爷,你放心好了,”林江劝一句林生风,后者还是不怎么想动地方,他想了想,换了个话:“你孙儿已经成了神仙,怎么可能被这凡物药倒?”
  林生风这才满意的露出笑容:
  “孙儿是神仙,孙儿是神仙。”
  林江就这么连哄带骗的把林生风给送回那屋去了。
  才转而回到座位旁。
  现在这锅已经开,水在那里咕嚕嚕的滚,一股浓郁的香味溢散出来,满溢四周。
  朱县令继续在那里涮肉:
  “林老爷子不来?”
  “不来了,老爷子思绪还是有些纷杂,不太想见外人。”
  “真是可惜了。”朱明远很感慨,好像真的很可惜:“这锅叫锅,是个漂亮姑娘教我的做法,属於世间少有的美味。林公子,你也尝尝?”
  林江压根都没动筷子:
  “朱县令,今天晚上来找我,真的只是为了涮个肉?”
  “只是为了涮个肉不行吗?”朱明远问。
  林江没说话。
  朱明远这么一片一片的吃肉,吃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放下手中的筷子。
  “林公子,你真没有什么线索?”
  “今天白天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林江摇了摇头:“县令,查案子这件事不应该查到我身上吧?”
  “哪怕是受害者也需要录口供,否则的话,这县里的案子是没法办下去的。”
  朱明远没看林江,反而把注意力停留在桌面上的那盘当中:
  “林公子,我最后再问一遍,你什么都不知道?”
  林江沉默不语。
  朱明远无奈的嘆了口气:
  “看样子你真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县令,你是知道什么吗?”
  “我还真知道些事情,但讲起来有点复杂。”
  “请讲。”
  朱明远自言自语的起来:
  “我自小就有寒毒,脸上生了一块巴掌大的胎记,从小就被人瞧不起,而且我脸上这印子若是见了太阳,还会滋起如同烈日炙烤一般的疼痛感,导致我日日难过,夜夜睡不著。
  “唯独只有我个发小告诉我,我这个是富贵印,长大之后必定大富大贵,成人上人,我才坚持下。
  “我家中有些银子,就勤奋苦读,终於考取了功名,进了京城。
  “可到了京城內,我才知道,如果是想当官,从政仪表这一关必须得过。我脸上生了这么大个印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当什么大官。
  “可我还是去考了试,顶著大太阳,顶著脸上的烧,考了个不错的成绩,那日圣上亲自接见我,圣上心情不错,又见我努力,就让我到这白山县来成为这一县之令。
  “多好啊!
  “回来之后便立刻提拔我那发小成了我身边一把手,我们两个一併在白山县干活。”
  林江思考了一阵子,却是完全不记得朱明远身边跟著什么常见的老人。
  就连他手下的捕头也不过上任五六年,应该不是髮小。
  “这位发小现在?”
  “他死了。”
  “……节哀。”
  朱明远没什么表情,他只是继续涮肉,边道:
  “最近死的。”
  林江不语。
  “最近有个差事,有位漂亮姑娘需要寻个宝贝,说是弄到手之后就能把我身上的寒毒取出,还给了我个偏方,表示能够暂时压制住寒毒。
  “我试了一下这偏方,效果確实不错,白日里晒著太阳,脸上也不觉得疼了。
  “於是我生了心思,想要办好这件事情,但我又不好明著去討那件宝贝,就让我这个兄弟上门去討,结果没想到啊,竟然被人给打死了。”
  院內升起了一阵风,朱明远桌面上方餐盘內的朵隨著风朵朵飞起,飞扬到了空中,绕著朱明远的身体轻轻旋转。
  他抬起头,紧盯著林江:
  “林公子,你困不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