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狗看了都摇头
  暮色四合。
  陆府的晚餐上依旧是四菜一汤。
  柳如是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静。
  要是天天生闷气,自己早就被气死掉了。
  陆沉舟晚餐很简单,一碗稀饭就青菜。
  其他人倒是有鱼有肉。
  “你打算怎么办?”
  柳如是吃了一口,想起了什么,又扭头看向了陆沉舟。
  食不言寢不语的习惯。
  两人在棲霞镇的时候就忘得一乾二净。
  陆沉舟不明所以:“什么怎么办?”
  “小宝的学费、束修...这些你不管啦?”
  秦馨莲去世后,小宝就寄在了陆沉舟的名下。
  他也托人去秦家镇问过,可惜他的亲戚都杳无踪跡。
  估计碍於四公主的威压,不知道跑到何处避难。
  “小宝已经快四岁了,过几年就得读私塾。”
  两人的交谈仿佛寻常夫妻的日常生活一般。
  “这些你都没考虑吗?”
  陆沉舟自然考虑过。
  “还有几年呢,你著什么急。”
  “小宝尚未启蒙,他想学什么以后再说唄。”
  “又不是一定要人人科考才能有出路。”
  柳如是白了他一眼,要多无语就有多无语。
  “是是是,您老人家才高八斗,不在乎这些。”
  “那你也得想想小宝的未来生活啊!”
  “就算目不识丁,最起码保证品德没问题吧?”
  说到这里,她不免压低的声音。
  又看了一眼懵懂无知的小宝,心里这才鬆了一口气。
  “我是怕小宝日后走上一条不归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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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知道,从小父母双亡的孩子,多少会有些奇怪。”
  话糙理不糙。
  陆沉舟思考了片刻。
  试探性地问道:“要不....等他日后想明白了。”
  “给他找一个老师?”
  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交换了意见。
  当下最好的选择,也只能如此。
  “那家里的开销怎么办?”
  “我打算去隔壁的戏楼....”
  没等她说完,陆沉舟就端起个脸。
  “你想去自己考虑清楚。”
  他的话很明显。
  不是介意她出去拋头露面。
  而是世子宋令的事还没有彻底解决。
  这要是在出现什么意外,那生活可真就不得安寧。
  汴梁的夜晚总是热闹非凡。
  画舫如梭,灯火如昼。
  丝竹声、欢笑声、叫卖声交织在一起。
  构成了一幅繁华的市井画卷。
  饭后消食的陆沉舟,独自一人漫步在河岸、
  手中摺扇轻摇,眼中却带著几分淡然。
  柳如是领著马湘兰在前头走著,给她介绍著汴梁的风景。
  三人慢慢地拉开了距离。
  陆沉舟抬头望向夜空。
  一轮明月高悬。
  清辉洒在河上,波光粼粼。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果然只有到某个时刻,人才能读懂课本里的诗句。
  忽然,一阵清越的歌声隨风飘来。
  如清泉击石,如珠落玉盘。
  在这喧囂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空灵。
  陆沉舟不由得驻足倾听。
  那歌声婉转动人,却又带著几分说不出的孤高之意。
  他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座精致的阁楼。
  掛著兰香阁的匾额,门前几株兰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这歌声....”
  陆沉舟眉头微挑,心中生出一丝好奇。
  他虽不常涉足这风月场所,却也听说过马湘兰的名声。
  金陵河畔最负盛名的歌姬。
  不仅容貌绝丽,更难得的是才情出眾。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擅长诗词歌赋。
  歌声渐止,陆沉舟却仍站在原地,似在回味。
  “马姑娘今日这首新词,当真是妙绝!”
  “词好,曲好,唱得更好!”
  “不愧是金陵第一才女!“
  陆沉舟摇头轻笑,正欲转身离去。
  一道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诸位谬讚了。”
  “湘兰不过是借景抒怀,有感而发罢了。“
  这声音不卑不亢,既无得意之色,也无諂媚之意。
  正当此时,一位锦衣公子摇著摺扇从兰香阁走出。
  见到门外的一位书生模样的,上下打量一番。
  见他衣著朴素却气度不凡,便笑道:
  “这位兄台也是慕名而来?”
  “可惜今日马姑娘已经唱过一曲,不再见客了。“
  那朴素公子拱手道:“在下只是路过,被歌声所吸引,並无他意。“
  那公子却热情地拉住他:“既是有缘,不如一同进去喝杯酒?”
  “在下李慕白,与马姑娘有些交情。“
  阁內又传来那清冷的声音。
  “李公子,湘兰今日乏了,还请见谅。“
  李慕白面露尷尬,正要解释。
  朴素公子却朗声道:“姑娘方才所唱,可是自度曲《秦淮夜月》?“
  阁內静默片刻,隨后珠帘轻动。
  一位身著绿色长裙的女子缓步走出。
  月光下,她眉目如画,肤若凝脂。
  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带著几分讶异看向寧朴素公子。
  “这位公子如何知晓?”
  马湘兰轻声问道,声音如清泉流过山涧。
  朴素公子微微一笑。
  “词中,月照秦淮水,风吹杨柳丝。”
  “格律新颖,不似古人所作。”
  “且姑娘唱腔自成一派,想必是自度新曲。“
  马湘兰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隨即浅笑。
  “公子好耳力。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寧卿云,一介布衣,不足掛齿。“
  李慕白在一旁插话道:“寧兄谦虚了!”
  “他可是我们汴梁有名的才子,只是...”
  他压低声音:“只是不屑科举,至今仍是白身。“
  马湘兰闻言,眼中好奇更甚。
  她微微欠身:“原来是寧公子,湘兰方才献丑了。“
  寧卿云摇头:“姑娘过谦了。”
  “词中繁华终是梦,清歌慰寂寥二句。”
  “道尽世间浮华本质,令人深思。”
  马湘兰眼中闪过一丝异彩,轻声道。
  “不想寧公子竟能体会湘兰心意。“
  李慕白见两人谈得投机。
  自觉无趣,拱手告辞。
  寧卿云也欲离去,却听马湘兰道。
  “寧公子若不嫌弃,可愿入內一敘?”
  “湘兰新得一方古砚,想请公子鑑赏。“
  这邀请来得突然,连一旁的丫鬟都露出惊讶之色。
  马湘兰向来清高,极少主动邀客入內。
  寧卿云略一沉吟,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陆沉舟在远处打量著,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可以啊,这两人。
  一个主机,一个僚机。
  就在寧卿云迈步进阁楼的时候,转身对著离去的李慕白挑了挑眉。
  男人最了解男人。
  那眼神只代表两个字:得吃。
  兰香阁內布置清雅,全无寻常青楼的脂粉气。
  墙上掛著几幅水墨兰。
  案上摆著文房四宝,一架古琴置於窗边。
  马湘兰亲自为寧卿云斟茶,茶香清幽,沁人心脾。
  “寧公子方才说繁华终是梦,不知对此有何高见?”马湘兰开门见山问道。
  寧卿云轻啜一口茶,淡然道。
  “世人追逐功名利禄,如蝇逐臭,如蚁附膻。”
  “殊不知富贵如浮云,权势似朝露。”
  “今日金榜题名,明日或许就沦为阶下囚。”
  “今朝门庭若市,他年可能门可罗雀。”
  马湘兰眼中光芒闪动:“公子此言,与湘兰所想不谋而合。”
  “只是...”她轻嘆一声。
  “在这金陵河畔,人人只道我是卖笑的歌姬,谁又知我心中所想?”
  寧卿云注视著她:“姑娘词中已有表露。”
  “不羡鸳鸯不羡仙,只愿清歌伴月眠。”
  “这等超脱之语,岂是寻常歌姬能道?”
  马湘兰闻言,眼中竟泛起一丝湿意。
  她低头掩饰,轻声道:“公子见微知著,湘兰佩服。”
  寧云澜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笺。
  提笔蘸墨,略一思索,挥毫写道。
  “金陵月下水连天,歌罢兰香人未眠。
  不向朱门求富贵,却从清韵识嬋娟。
  繁华过眼皆成幻,淡泊存心即是仙。
  若问平生何所愿,一蓑烟雨任流年。”
  马湘兰接过诗笺,轻声吟诵,眼中光彩越来越盛。
  读罢,她抬头望向寧卿云,声音微颤。
  “公子此诗.....道尽湘兰心中所思。”
  “不向朱门求富贵,却从清韵识嬋娟....”
  “公子如何知晓湘兰心事?”
  寧卿云淡然一笑:“诗言志,歌咏言。”
  “姑娘词中已有表露,在下不过略加揣摩罢了。”
  马湘兰將诗笺小心折好,收入袖中,郑重道。
  “此诗湘兰定当珍藏。”
  她顿了顿,眼中带著探询。
  “公子才华横溢,为何不赴科举,求取功名?”
  寧云澜望向窗外明月,淡淡道。
  “功名如枷锁,富贵似樊笼。”
  “我寧可做一閒云野鹤,也不愿为五斗米折腰。”
  他转向马湘兰:“倒是姑娘,才情绝世。”
  “为何甘居这风尘之地?“
  马湘兰沉默片刻,轻声道。
  “父母早逝,家道中落,不得已而为之。”
  “所幸阁主怜我才华,许我卖艺不卖身,保得几分清白。”
  寧卿云点头:“原来如此。”
  “姑娘处境艰难,却仍能保持心志高洁,更令人敬佩。“
  马湘兰眼中闪过一丝感激,隨即笑道。
  “今日得遇公子,如逢知己。”
  “不知公子可愿再听湘兰一曲?”
  寧卿云欣然应允。
  马湘兰移步至琴前,素手轻拨。
  一曲《高山流水》缓缓流出。
  琴声时而高亢如峰,时而低回似水。
  將知音相遇的欣喜与感慨表达得淋漓尽致。
  寧卿云闭目倾听,手指隨著节拍轻轻敲击桌面。
  曲终时,他睁开眼,正对上马湘兰期待的目光。
  “姑娘琴艺,已臻化境。”寧卿云由衷讚嘆。
  马湘兰脸颊微红,轻声道:“公子谬讚了。”
  “只是...”她犹豫片刻。
  “不知今后可否常来与湘兰论诗谈艺?“
  寧卿云微微一怔,隨即笑道。
  “能得姑娘青眼,是在下的荣幸。“
  窗外,汴梁河上的喧囂渐渐平息。
  只剩下一轮明月静静照耀。
  阁內,烛光摇曳,映照著两张年轻的面庞。
  他们眼中都闪烁著相见恨晚的光芒。
  马湘兰忽然想起什么,从案头取出一卷诗稿。
  “这是湘兰平日所作,粗陋不堪,还请公子指点。“
  寧卿云接过,隨手翻开一页,只见上面写著。
  “独坐小楼听雨声,不思量处最关情。
  世间多少痴儿女,都为虚名误一生。”
  他抬头看向马湘兰。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沉舟一副狗看了都摇头的模样。
  马湘兰为人旷达,性情轻侠,常挥金以济少年。
  结局非常悽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