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恐惧
  慕容婉和慕容铭虽然是双胞胎,但是从小就不和。
  慕容婉处处要强,但是慕容铭总是丟脸不爭气。
  慕容婉的確想过很多次,如果自己没有这样一个哥哥就好了。
  上次在明国公府杏宴的事情之后,她一怒之下拿头上的珠去扎慕容铭。事后冷静下来时,她后悔不该那么衝动。
  那是她同父同母的双胞胎哥哥,就算再恨他,也没想过真的要杀了他。
  可现在胡人逼她。
  “怎么?这就动不了手了?”嘲讽的声音传进慕容婉的耳內。
  赫连朮赤在榻上撑著脑袋,手肘压在虎皮的虎兽上。
  “你是不是怕你外祖父所以不敢动手?你放心,他死了之后我不会告诉別人是你杀的。”
  大殿內很安静,慕容铭挣扎的声音迴荡其中。
  慕容婉的唇失了血色。
  慢慢地,她弯下腰去捡起来那一把匕首。
  匕首两边开刃,尖端锋利,非常適合刺进脖子里,一刀毙命。
  “唔…唔…唔…” 慕容铭见慕容婉拿起刀,全身抖动得更厉害了。
  他不敢相信妹妹居然真的要杀自己。
  匕首的尖端离慕容铭的脖子越来越近,他躺在地上,仿佛一只等人宰割的兽。
  “唔——”他惊嚇过度,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下身也渗出一片湿跡。
  砰。
  慕容婉手中的匕首在仅离慕容铭脖子半寸的地方停下,然后落了地。
  匕首掉在厚厚的毯子上,声音沉闷。
  她做不到。
  她这十多年来一直被按照贵女的方式培养,她就算再討厌慕容铭,也无法在朝夕之间变成一个手刃兄长的女子。
  慕容婉深吸一口气,硬著头皮对赫连朮赤道:
  “赫连大將军,我是真心愿意信奉你们的神乌然。赫连小將军告诉我,草原神乌然会赐予人们力量,但没有说过你们的神会逼得人手足相残。”
  “人非无情之物,他是我兄长,我怎么会为了证明一句话而取他性命?换句话说,若我今日因为一句话就杀了兄长,那么像我这种心狠手辣之人,怎会值得信任?大將军又怎会放心?”
  慕容婉一口气解释了一大段。
  她很紧张,说得有点快,一个字都不敢停顿。
  嗒。嗒。嗒。
  赫连朮赤从榻上坐起来身来,手指在扶手上轻扣了三下。
  “慕容婉,”
  她先前慵懒的眼神有些变了,危险地眯起,
  “博日说的没错,你果然很聪明,很会说话。你——和你外祖父有点像。”
  赫连朮赤走到慕容婉面前。
  她身材高大,比尚未成年的慕容婉高出一大截。
  赫连朮赤居高临下地睨著慕容婉:
  “你不想杀人,可以。可我给你的匕首,你不能这样隨意扔在地上。”
  “捡起来。”
  慕容婉听见赫连朮赤说可以不用杀人时,鬆了一口气,弯腰从地上捡起了匕首。
  她想將匕首奉上归还:
  “是婉儿方才失礼了,不该將大將军赐的匕首掉——”
  慕容婉还没说完的时候,看见赫连朮赤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纤细,赫连朮赤的手很粗很有力。
  那一刻她感到自己握著匕首的那只手失去了控制,被拽著往下一送——
  呲!
  金属刺破皮肉的声音响起。
  慕容婉头皮发麻,回神时,只见匕首已然刺入了慕容铭的脖颈里。
  “嗬……”慕容铭在匕首刺入的瞬间猛然睁大眼。
  一声都没能喊出就断了气。
  到断气时,双目都还死死地瞪大,瞳孔中映著慕容婉呆滯惊恐的脸。
  慕容铭死了。
  死在了一把匕首之下。
  握著那把匕首的是慕容婉和赫连朮赤。
  温热的血液顺著刀柄流到慕容婉发抖的手上,黏腻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好了,就这么简单。”赫连朮赤鬆了手。
  慕容婉在这一瞬什么都听不见了,尖锐的耳鸣声贯穿脑部。
  她看著慕容铭脖子上插的匕首,还有自己手上、衣裙上猩红的血.
  慕容婉愣愣地跌坐在地,显出从未有过的狼狈之態。
  “为什么……”
  “为……”
  慕容婉唇畔颤抖,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相较於慕容婉激烈的反应,赫连朮赤则非常平静。
  赫连朮赤隨手取来一块布巾子,嫌弃地擦去手上的血。
  她回头见慕容婉还坐在地上,伸出手抬起慕容婉的下巴:
  “不要问为什么,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赫连朮赤的声音含著一抹狠厉和威压:
  “记住,眼下谁才是长安真正的主人。什么心思能有,什么心思不能有,你要清楚。否则,这就是你的下场。”
  慕容婉感到一种深深的恐惧。
  生死悬於一线的恐惧。
  她第一次觉得死亡近在咫尺,害怕到无法言语。
  她终於意识到胡人的可怕。
  赫连朮赤看见慕容婉这副模样很满意,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不信什么感情,什么承诺,什么忠心。
  那些都是言巧语。
  她只相信征服和恐惧的力量。
  他们铁勒汗征服新的土地,把恐惧当做绳子来拴住那些被征服的人,让他们心怀畏惧地做奴隶。
  恐惧,是最好的绳子。
  “你等会自己走吧,別同博日说。博日等会儿晚上还要和我们喝酒,別坏了兴致。”赫连朮赤丟下一句话,便往殿外走。
  有人请示,如何处理慕容铭的尸体,是不是也要丟进篝火中一起烧了。
  赫连朮赤鄙夷地扫了一眼慕容铭:
  “这种没用的东西,不配被祭祀给神,从哪来的扔回哪吧。”
  今日本来是个晴日。
  可是到了晚上的时候,天上却飘下了雪。
  雪大似片片鹅毛,一片接一片地砸下来。
  慕容婉被人送出宫的时候,雪砸进她的眼睛里,让她眼前模糊,模糊到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长安城的人现在很少,下雪时便更少了。
  街道上竟只有慕容婉一行人。
  慕容婉骑著马走在前面,像个僵硬的木偶。
  后面的一匹马驮著慕容铭的尸体。
  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路。
  长长的雪道上开了一串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