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敬你一碗月亮
  此话一出,不仅慕容棣惊讶,连慕容宇自己听了都感慨。
  慕容宇这一刻觉得自己为裴姝也算是做到了爱屋及乌,连看蠢笨的老三都觉得没那么討厌了。
  慕容棣面对这意料之外的答覆,只得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儿臣多谢父皇恩典。”
  还好,离中秋也就一个月不到了。
  慕容宇又想到秦源是淑妃的兄长。
  淑妃最近因为他宠爱裴姝之事,有些闹性子。
  慕容宇便也对秦源道:
  “秦爱卿也等过了中秋再去岭南吧,中秋宫宴时,淑妃还能与你们见上一面。”
  秦源:“多谢皇上,但微臣其实……”
  慕容宇:“此事已定,你们都下去吧。”
  秦源和慕容棣的出行计划便不得不推迟到了中秋后。
  长安的天气在一日日变凉,待到中秋便要穿秋袄了。
  可是岭南中秋的时候,大家还热得穿单衫。
  中秋这日,明晃晃的太阳拖了好久才慢慢地下山。
  苏知知今日乖得很,早早练完功写完大字,吃完饭洗完澡,换好乾净的衣服,然后去村里的空地赏月。
  一轮圆月悄悄升起。
  中秋的月亮是桂味的。
  看见月亮的时候,鼻尖縈绕的都是桂馥郁的香气。
  平日集议的场地,已经摆了好几张大桌。
  几张大桌拼起来,拼成了一个更大的桌子。
  苏知知帮著大人们把东西摆上桌。
  桌上摆了柚子、柑橘、木瓜、龙眼、桂酒,还有一个像蒸笼那么大的月饼。
  桌边没有椅子。
  村民们也不讲究那么多,赏月的时候就各自拿点东西吃,坐在草地上、石头上或者自家门口的石板上说说话。
  “知知,你头上的珠掉了。”薛澈走来。
  薛澈也换了身乾净衣裳,在静謐的月色中走来,像月宫童子。
  苏知知正忙著把桌上的瓜果摆成一个月亮的形状,头也不回地道:
  “我的手现在没空,你帮我捡一下哦。”
  薛澈和知知相处了三年,牵过手打过架,一起念书一起练功还一起打过仗。
  两个孩子太熟了,熟到像家人一样自然亲近。
  薛澈很自然地弯腰捡起珠,走到知知身边,按住苏知知的脑袋,顺手就把珠又戴回她头上了。
  这珠还是去年慕容棣在县城里买的,苏知知很喜欢。
  薛澈看见珠想起了慕容棣:
  “不知表哥在长安怎么样了。”
  “等我明年到长安看看他就知道了。”
  苏知知把水果摆成了月亮的形状,拿起一片柚子剥开吃:
  “阿澈,你真的不和我们去京城么?”
  薛澈手里也拿了个橘子在慢慢剥:
  “我决定好了,已经写信给我爹了。今年我会跟著送冬衣的队伍去西北,兴许我爹会设法给我换个身份让我留在那。”
  苏知知有点捨不得薛澈:“你为什么想去西北?”
  薛澈:“我以前身体很差,差到我爹以为我活不下去。但是我现在身体好了,还能学剑法,我想像我爹那样,做一个真正的薛家人。”
  苏知知和薛澈经歷过靡婆的战事之后,好似又长大了一点。
  他们看见了乡民们抵御外敌的坚决,也看见了阿那罗满身的伤痕。
  他们隱隱意识到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和追求的东西。
  薛澈觉得在黑匪山很开心,和知知在一起很开心,但是他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薛澈问苏知知:“你去了京城想做什么?
  苏知知摇头:“爹娘要去京城干大事,我不知道我在京城能做什么。我只听人说过京城很远,京城很大,京城有好多有钱人,但是我没见过。”
  薛澈:“那你还想去?”
  苏知知:“就是因为我不知道,我没见过才想去。等我去了,我可能就知道了呀。”
  苏知知在桌边倒了两碗桂蜜水,推了一碗给薛澈。
  中秋满月在碗里摇摇晃晃。
  苏知知豪气道:“敬你一碗月亮!希望你早日成为真正的薛家人。”
  薛澈笑:“那也祝你在京城找到想做的事情。”
  桂蜜水又香又甜,一碗喝到底,碗底的月亮也被喝进肚子里了。
  薛澈面露犹豫,小声问了个问题:
  “知知,你去京城后会有新的朋友,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么?”
  “你当然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啊。”苏知知严肃地摇头。
  薛澈的脸色一下就白了:“那我是什么?”
  苏知知下一瞬又嬉笑起来:
  “你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我去了京城后,肯定会想你的,我还会写信给你。”
  薛澈刚才发白的脸色又转红了,眸中有两轮圆圆的月,嘴角抑不住地扬起来:
  “我也会给你写信的,写很长的信。”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
  “有机会的话,我悄悄去看你。”
  苏知知:“好。”
  袁迟今日也来了良民村。
  他和伍瑛娘在喝桂酒,直呼好酒。
  袁迟多喝了几口,就开始回忆当初:
  “师妹,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你见师父喝酒,你觉得好奇,於是你非要我买点酒给你尝。我要是不买,你和我切磋的时候,你就一个劲用枪戳我。”
  “你那时候就跟知知一般大的岁数,真能折腾人。”
  “我悄悄给你买了点酒,结果给你的时候被师父发现了,师父还以为是我带坏你……太难了……我当年太难了……”
  “这么一想,裴……郝村长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啊。”
  伍瑛娘一掌拍在袁迟肩上,微笑凝视:
  “师兄还是像当年一样不会说话,要不要和我切磋一把?”
  袁迟顾左右而言他:
  “哎,郝村长哪去了?叫他也来喝一杯。”
  伍瑛娘往自己院落的方向一指:
  “在里面和人说话呢。“
  山里有香、果香、酒香,而小院里此刻有茶香。
  贺晏青终於逮住机会给郝仁煮茶喝了。
  这本来是一件让贺晏青很开心的事,可眼下两人的对话,让贺晏青喜悦激动的心情消散了一大半。
  “子信阿兄,你们回京后一切小心,我……我就不回去了。”
  贺晏青撇去茶汤上的浮沫。
  他的眼神隨著茶汤中的茶叶浮浮沉沉,有些飘忽不定。
  他知道父亲和当年裴家冤案有关,因此这些年来一直心怀愧疚。
  他心中固然是怨父亲的,但若要他与贺家决裂,他做不到。
  郝仁此次回京会做什么,贺晏青虽然不能猜全,可他知道郝仁与父亲註定会对峙。
  他寧可待在岭南,继续在茶园中做一个茶农。
  “好,那你留在山上,我会同村中人说好。”
  贺晏青的回答在郝仁意料之中。
  郝仁也觉得这样最好,至於贺晏青中毒一事,他会交代好留下的村中心腹,定期给贺晏青解药。
  茶汤舀入碗中,清香四溢。
  郝仁饮了一口茶,忽然笑:
  “贺三,你煮茶的手艺已远胜於我了。”
  贺晏青被夸得有几分慌乱,又听郝仁继续道:
  “这些年,我过的是真正的山民日子,在诗画茶艺方面的造诣,我已不如你了。你无需学我,你自己就可以做得很好了。”
  “你若在山中有空,不妨带著乡里的一些孩子们一起多制些茶,若是有足够的茶饼销往外地,说不定你的茶不会比黑山墨名气小。”
  贺晏青眼中亮起光:
  “子信阿兄觉得我制的茶会出名?”
  郝仁:“你若篤志钻研,定有所成,我翘首以盼。”
  翘首以盼?
  贺晏青好像只听到了后面半句话,吸足了一口气道:
  “好,我一定会制出来,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