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俘虏
  他原本嗓门就大,此刻喊得额头和脖颈青筋暴起,声音传遍了整个峡谷。
  黑山乡眾人立刻反应过来:
  “快跑!”
  “快,快走!”
  苏知知和薛澈带著童子军跑去和大人们匯合。
  夏日多雨,最是容易出现山崩的时候。
  乡里的孩子们以前见过山崩,知道山崩的可怕。
  这个时候都攒足了劲跑。
  熟悉山路和地形的黑山乡民可以迅速撤离,可靡婆庞大的军队却卡在了峡谷中。
  他们也意识到了山体隨时可能下滑。
  “山要崩了,快躲!”靡婆士兵纷纷大叫。
  一声巨响从头顶传来,仿佛整个山体都在嚎叫。山坡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像一张狰狞的嘴,正在不断扩大。
  泥土、石块、树木,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往下滑,雨水混著泥沙的洪流裹挟著一切向下滚。
  靡婆军队最后方的人撤出峡谷,处於中间段人马无法及时撤离,只能被轰鸣而下的泥石流掩埋。
  眨眼间,峡谷內的兵马就被洪流吞噬得了无踪跡。
  阿那罗在队伍最前方,无法后撤,只能继续往前冲。
  后方山崩的时候,他带著几个士卒正好衝出了峡谷区,进入了黑山乡內。
  雨水如注。
  一列兵马包围了他们。
  凛冽的长枪尖端刺向他的脖子,在仅离半寸的位置停下。
  枪尖的雨珠滑落,掉在阿那罗的咽喉处。
  阿那罗又看见了上回那个像鹿一样的女人。
  伍瑛娘的声音隔著雨幕传出,带了两分笑意:
  “真是天助我等。“
  ……
  大雨从白日下到夜里。
  次日早上,天终於放晴。
  暴雨过后的天空,乾净得一丝云都没有。
  整座黑匪山都被照得亮亮的。
  鸟叫和蝉鸣重归树梢,好似昨日山崩不曾发生过。
  可峡谷入口,已经被滑下的泥石堵住了,形成了一座小土包。
  想要从黑匪山出去或者从外面进来的话,都需要翻过小土包。
  对黑山乡民来说还好,翻个小坡,费不了多少力气。
  但对於外面想打进来的兵马,无疑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不过靡婆军队已经退得远远的了。
  阿那罗被俘,黑山乡以阿那罗作为人质,要求靡婆军队向南撤出潯州,这样至少可以为黑山乡爭取一些时间等到朝廷军队。
  等靡婆军队撤出潯州后,可以派一小队来接阿那罗。
  他们这一支损失惨重,又见阿那罗被擒,士气都有些低迷。
  乌纳本就不赞成向大瑜出兵,他做主答应了黑山乡的要求。
  带兵撤出潯州,然后再带几个人来接阿那罗。
  靡婆军队撤走的时候,还派人来放过狠话:
  “我们撤出潯州后,如果你们不按约定放人,或我们陛下有什么闪失,我们一定把这里杀个乾净!”
  他们来放狠话时,良民村的几个村民守在小山包上,非常淡定地点头:
  “七日之內退出潯州,十日后再来接人。只要你们守约,你们的陛下就还是人;否则,你们到时候就来接一捧灰。”
  靡婆士兵齜牙咧嘴。
  良民们凶神恶煞。
  靡婆士兵骂骂咧咧地走了。
  良民们欢欢喜喜回村吃饭。
  伙房做饭的香味飘出来,是浓浓的肉香。
  这几天,全乡的人都顿顿是肉菜,连早饭都是实打实的肉。
  没办法,马肉、象肉,都得赶紧吃。
  天热存放不了,吃进肚子里,长成身体里的力气才划算。
  肉香味縈绕著整个良民村,飘向了山顶的一间小屋。
  阿那罗就被关在山顶的柴房里。
  四周环绕著村中高手,被认为是整个黑山乡最难以逃脱的地方。
  阿那罗是闻著饭菜香味醒来的,睁眼的时候肚子饿得咕嚕咕嚕叫。
  咣当。
  他起身时,脚下发出锁链碰撞的声响。
  阿那罗低头,看见自己两脚的脚踝处戴上了脚銬,脚銬的另一端连著屋內的柱子。
  “呵。”阿那罗乾笑了一声。
  这帮乡民还真是什么都有,连栓人的脚銬都有。
  屋子很小,有两个小窗户,涌入的夏日光线足够把屋內照亮。
  小窗户装了铁柵栏,把光线切成一格格的。
  角落里散落著一些柴火,除此外,什么也没有。
  没有粪便尸体,没有蟑螂虫蚁,也没有霉点和青苔。
  阿那罗环视一圈,意外自己被俘虏后居然还有这么好的待遇。
  他们在靡婆內乱打仗时,抓了对方的將领,都直接砍了杀了。
  就算不杀,也会虐待一番,关进猪圈里都算好仁慈的了。
  阿那罗十五岁时被敌军俘过一次,敌军把他鞭打得伤痕累累,然后把他扔进野狗群里,看他和野狗搏杀……
  阿那罗庆幸自己是个忘性大的人,很擅长忘记一些事情。
  否则,他恐怕每天晚上都要在噩梦中挣扎了。
  阿那罗站起身来,觉得两腿发软,差点摔倒。
  还好双手扒住了窗台,堪堪站稳。
  阿那罗从山顶的小窗户望出去,映入眼中的是大片青绿的山坡、平地的田野。
  山上山下都有很多人。
  有人在洗衣服晾衣服,有人在田里施肥,有人扛著木头在山坡上走。
  阿那罗很难把眼前的景象和之前打仗的对手联繫在一起。
  峡谷对峙时,黑山乡里的人明明那么心狠手辣,喊打喊杀。
  这会儿,漫山遍野的,居然都是和善的乡民?
  阿那罗转个身,看向另一扇窗户。
  另一边,他看见山坡上有很多孩子。
  两三个老者带著很多孩子坐在山坡上。
  有的孩子被蝴蝶吸引了注意力,有的在打瞌睡,还有的在看书。
  老者拿著戒尺,走过敲了一下打瞌睡的孩子,然后所有人都鬨笑起来。
  阳光有点刺眼,阿那罗怀疑自己看了眼。
  读书?
  这里有这么多孩子在读书?
  在靡婆,只有贵族家的孩子能读书识字,能穿上蔽体的衣服,能吃上没有杂质的饭。
  可是在这里,有这么多的孩子能穿著完好的衣服,捧著书本识字。
  岭南明明是大瑜偏远落后之地,可是连这样的地方,人都过得这么好。
  放在窗台上的手握紧了,阿那罗吞咽了一下喉咙。
  乌纳教过他大瑜的语言,告诉他大瑜的强大和繁盛。
  他以前不信,也不屑,觉得大瑜不过是人多地大,开国先祖占的疆域多罢了。
  可现在,他有些信了。
  这种繁盛背后,好似还有一种延绵不绝的生机和力量。
  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
  嘎吱——
  木门被打开了。
  更多的光线涌入。
  隨之涌入的,还有诱人的香味。
  一个面庞圆润但身材纤细的女子端著个木碗进来,没好气地把一大碗饭放在地上:
  “哎,吃饭了。给老娘老实点!”
  阿那罗见这女子身边还跟了两个小身影。
  一个女童,一个男童,不到十岁的模样,长得都很好看。
  那女童学著大人的模样,两手叉腰,瞪大眼,对他凶道:
  “老实点,好好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