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吾儿来信
  薛玉成回想起来心中酸涩,兄长那时候也只有十七岁,和眼前的云靳一般年纪,肩上却担了那么多的责任。
  云靳不知道薛玉成在想什么,但他冷得打喷嚏之后,脑子里都是今年冬衣的事情。
  “將军,你说今年的冬衣能顺利送到么?”云靳语气带了几分忧虑。
  去年朝廷不但送冬衣送晚了,里面的料子还不厚实,做工粗糙,扯一下就烂了。
  將士们穿著粗製滥造冬衣,张口一边灌著西北风,一边骂朝廷真是不干人事。
  还好去年胡人只是在边境小打小闹了那么一两次,若是大举来犯边疆,那薛家军的不少將士可能受伤后就冻死了。
  薛玉成和一帮副將们也在营帐里把偷工减料的人问候了祖宗十八代。
  今年薛玉成三次上奏摺提冬衣之事,朝廷那边要是再不回復,那薛玉成就要派手下副將去长安催要了。
  好在第三次终於得到回覆,听说今年的衣会在岭南赶製,从岭南送过来。
  云靳没去过岭南,但总觉得这事听起来有点不对劲:
  “以往不都是江南道製造军衣么?怎么今年换成了岭南?”
  薛玉成凝眸,也不確定事情会如何,不知朝廷这是何意。
  云靳忽然一拍脑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
  “差点忘了,这是今日早上我从金满县的酒馆掌柜那取来的。”
  庭州的治所设在金满县,金满县离军营几十里,是附近最大的县城。
  金满县有一家开了多年的酒馆,背后老板是薛家心腹,这酒馆也就成了一个接头处。
  薛玉成眸光忽亮,迫不及待地拿过信来看。
  【父亲大人膝下敬稟:
  儿之沉疴已愈,体魄渐復常人。现下儿已能持剑习练,亦能奔跑於旷野之间,昔日之寒热之症,已不復侵扰……村中事务繁忙,数千工匠合力赶製冬衣以御严寒……】
  看著看著,薛玉成总爱板著的脸居然绽出大大的笑容,连眉间的纹路都尽然舒展开。
  云靳看得头皮发麻:“將军你作甚?有话好好说,別嚇我。”
  薛玉成没有瞪云靳,反而笑出了声:
  “好……好……哈哈哈哈……”
  薛家列祖列宗保佑,澈儿的病竟治好了!
  他曾担心澈儿活不过及冠之年,可如今,澈儿竟说他的身体已然无恙。
  还有军中的冬衣居然是由良民村的作坊產的。
  子信做事,他信得过。
  “好好好!”
  大喜,大喜!
  薛玉成反覆將信读了三遍,然后大笑著把信凑在烛火边烧了。
  待到信纸完全在火舌中燃为灰烬,他拎著一壶酒走出了营帐。
  云靳跟著出去:“誒將军,外边冷,別真当自己身体铁打的。”
  星河璀璨,皓月当空。
  薛玉成对著月亮,倒了一杯酒在地上。
  月华如练。
  他眼眶微湿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苍天庇佑。
  吾儿痊癒了。
  可以长大了。
  ……
  长安,皇城。
  天气热得让人受不住,好在热了几日后,下了一场大暴雨。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
  一道雷从空中劈下,正好劈在宫里一棵槐树上。
  不是明惠宫那棵枯死的槐树,而是离乾阳殿不远的那棵。
  乾阳殿附近的草草都被照顾的很好,枝叶繁茂,开锦簇。
  那槐树满树冠都是黄白色的小,可一道粗壮的雷落下,直击树顶,发出短暂而耀目的光芒。
  树干瞬间焦黑一片,叶在雷击之下纷纷燃烧著坠落,残枝败叶散落一地。
  “娘娘,那雷肯定是雷公拿锤子凿的。”冬月夸张地转述著从別人口中听来的描述。
  明惠宫里,裴姝和冬月主僕两人正坐在屋內把晒乾的槐装进罈子里。
  一层,一层。
  装至八分满,再倒入酒。
  长大的初九蹲在门口,机警地左望右望。
  “还好婢子机灵,早就去装了好多槐。”冬月美滋滋地把槐铺进去。
  她得知裴姝很擅长酿槐酒之后,就去在宫里到处“偷”,一连著好多日没閒著。
  最后在明惠宫攒了几麻袋的槐,把裴姝看得哭笑不得。
  “你说得像亲眼看见一般。”裴姝在瓣上均匀地撒上一层。
  冬月跑到门口张望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庭院,然后走回来道:
  “婢子是没看见,可是有好多宫人看见了。听说雷劈的那会儿,大黄狗就正从那处路过呢,身上还被溅了火星子。说不定这雷就是凿他的呢。”
  冬月用“大黄狗”代指宫中某位身著明黄袍的男子。
  裴姝忍俊不禁,露出浅淡的笑。
  她这两日心情显然很好,听冬月耍嘴皮的时候还会接两句。
  一是因为她在酿槐酒,二是她收到了慕容棣从岭南写回来的信。
  慕容棣递上奏摺向皇上问安的时候,还附上了问候裴姝的信。
  儿子在外,向生母报平安再正常不过。
  信被转交到到裴姝手里时,裴姝见信封口处有痕跡,如预料中一般,已经被人打开过。
  信中很简短地写了几句,大意是说自己在外面现在安好。
  字写得很丑,和奏章上的一样丑。
  裴姝看著很欣慰,读了好几遍才放下。
  “这些罈子装好了,这两日就埋进后院角落去。”
  裴姝把酒罈子全部装满了,然后又去扯丝带来绣。
  还是很隨意地绣,但是绣了好多条,全都装进了箱子里。
  冬月揉揉肩膀:“那又得挖坑了。婢子没来之前,娘娘都是亲手挖土么?”
  裴姝唇边又绽开浅笑:
  “不只我,棣儿会帮忙,他小时候也闹腾过,喜欢挖地里的东西玩。”
  冬月想像不到慕容棣蹲在地上玩泥巴的样子,但她又想到另一件事:
  “娘娘,听说朝廷下令让岭南那边做西北军的冬衣呢,不知这事和我们王爷有没有关係。”
  “薛家军?”裴姝手中的针一下扎斜了。
  冬月:“好像是。”
  裴姝低头绣丝带:“旨意应当与棣儿无关,但此事非小,棣儿不会置身事外。”
  树影透过窗欞,落在手中穿梭的针线上。
  冬月见裴姝脸上笑容消散,忙道:“王爷那么聪明,肯定会想办法做好此事。”
  裴姝默然一会儿。
  做好军衣只是第一步。
  验收、押送、分发每一步都可能会出紕漏。
  她低下头,又忽而抬起头问:
  “朝廷可下令派何人去验收押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