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赌约,还记得吗?
  “我……”高鎧被他骂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才意识到他竟然对自己的老师失了態。
  苏棠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了高鎧刚刚组装好的那把54式手枪上。
  然后,她伸出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食指与中指併拢,轻轻地,在那把枪的套筒后方,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咔噠。”
  一声极其微弱,几乎微不可闻的金属错位声响起。
  那声音太小了,小到王晋和李翔云他们根本没听清,只觉得苏安这个动作莫名其妙,故弄玄虚。
  但高鎧的瞳孔,却猛地一缩。
  別人不懂,他懂。
  那是零件之间受力不均,被外力引导后,回归“不正確”位置的声音!
  苏棠收回手,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像一把最锋利的解剖刀,一刀一刀地,剖开他最后的尊严。
  “你为了追求那零点几秒的速度,在套筒復进的时候,用力过猛了。”
  “这导致復进簧导杆尾部的卡榫,和枪管节套后方的凹槽,產生了零点三毫米的错位。”
  高鎧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在组装的最后阶段,他听著周围的欢呼,为了抢那零点几秒的时间,他確实是用暴力地將套筒装了上去。
  当时他確实感觉到了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阻滯感。
  但胜利的渴望,让他像一个红了眼的赌徒,忽略掉了。
  他以为,只要组装完成,只要能举起枪,他就贏了。
  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人会发现!
  苏棠没有停,她清冷的目光,像x光一样,直视著高鎧已经毫无血色的脸:
  “这个误差很小,不影响你完成组装动作,甚至不影响你拉动套筒,空仓掛机。”
  她一边说,一边抬手,做了一个拉套筒的动作,姿势標准得像是教科书。
  “但是……”
  “只要装上实弹,击发第一发子弹,套筒后座的瞬间,就会因为这个零点三毫米的错位,发生极其严重的卡壳。”
  “如果那天,你运气不好,或者说,这批弹药的底火装药量稍微大了一点点……”
  苏棠顿了顿,看著高鎧那张已经彻底失去血色的脸,轻轻吐出了最后几个字,
  “它会炸膛。”
  炸膛!
  王晋等人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卡榫,什么节套,他们完全不懂,但是,“炸膛”这两个字,他们懂!
  对於一个士兵,对於一个枪械维修兵来说,这意味著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
  孙老头脸上的愤怒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骇然。
  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拿起高鎧组装好的那把枪,戴上老镜,凑到灯光下,仔仔细细地检查起来。
  车间里,只剩下孙老头粗重的呼吸声。
  高鎧的心,隨著孙老头的每一个动作,一点一点地沉入无底的深渊。
  他知道,苏安说的是真的。
  可他心里还抱著一丝幻想,万一呢?万一是她诈我呢?万一那个阻滯感只是我的错觉呢?
  她甚至都没有碰一下我的枪,只是隔著那么远看了一眼,敲了一下,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全知道?
  这……这他妈的还是人吗?!
  “他娘的……”
  半晌,孙老头放下手枪,摘下老镜,嘴里无意识地吐出两个字。
  他抬起头,看著苏安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这女娃……不,这位同志,她真的是个天才吗?
  他转过身,看著面如死灰的高鎧,声音乾涩地宣布了最终的审判结果:
  “她说得……一个字都不错。”
  “你的这把枪,就是个样子货。上了战场,它不是杀敌的武器,是杀你自己的催命符!”
  孙老头的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高鎧的灵魂上。
  完了。
  全完了。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他不仅输了速度,更输了技术,输了作为一个枪械维修兵最根本的“里子”和尊严。
  安不仅比他快了整整十秒,甚至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指出了他那个足以在战场上要了他自己小命的致命错误。
  这是何等的讽刺!
  他,全营最顶尖的枪械维修兵,竟然组装出了一把会杀死自己的枪!
  而戳穿这一切的,是他从头到尾都看不起的,一个他以为是“瓶”的女兵!
  高鎧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他目光涣散,瞳孔里映不出任何东西,嘴里只是下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王晋和李翔云等人,此刻也终於明白了过来,他们看著苏安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不屑,化为一种深深的敬畏。
  他们终於意识到,自己招惹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苏安没有再看失魂落魄的高鎧一眼。
  对她来说,这场闹剧已经结束了。
  她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墙角那台被厚厚帆布盖著的大傢伙上。
  那台c616a车床。
  她抬起脚步,朝著孙老头走了过去,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孙师傅,按照赌约,这台车床,我能借用三天吧?”
  孙老头回过神来。
  他看著苏安,张了张嘴,之前那股子臭脾气和孤僻劲儿,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笑呵呵地招呼著,“能,当然能!別说三天,你想用多久就用多久。苏妹子,你……你真的会用这玩意儿?”
  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个女娃不仅懂枪,懂到了这种神乎其技的地步,居然还懂车床?那可是个精细的技术活,厂里最牛的八级钳工,都得把这车床当祖宗供著。
  苏安没有直接回答。
  她只是走到车床前,伸出手,轻轻掀开了那层厚厚的帆布。
  “哗啦——”
  帆布滑落,露出了车床那闪烁著冰冷金属光泽的厚重机身,和上面那一排排复杂的转盘、手柄、刻度尺。
  她伸出手,指尖在那冰冷的导轨上轻轻滑过。
  然后,她转过头,看向还在发呆的高鎧,以及他身后那群噤若寒蝉的跟班。
  “你们。”
  高鎧等人浑身一颤,像一群受惊的鵪鶉,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
  苏安的目光从他们脸上逐一扫过,淡淡地开口。
  “赌约,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