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学女人要死要活
  宋泽拿著药和一条羊绒薄毯进来时,陆庭州已经换了个姿势,半躺著靠在沙发上,目光却一刻也未曾从病床上的人身上移开。
  那眼神,混杂著深不见底的心疼。
  “把药吃了。”宋泽將水杯和药递过去,声音听不出情绪。
  沈誉白接了水过来,拍拍陆庭州的肩膀,“人跑不了,先把药吃了。”
  说完,给他一个眼神。
  陆庭州扫了他一眼接过水,又从宋泽手里接过药,一声不吭吃下。
  宋泽及时开口,“吃了药睡一会儿应该就没事了。”
  沈誉白看看苏沫,给她一个眼神。
  苏沫怎么可能看不懂,看他们两个一个病,一个伤,心里不好受。
  她看了一眼桑晚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脸,又剜了一眼装模作样的沈誉白,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拉著齐琪走了出去。
  两个女生出去,沈誉白和宋泽也跟著出去,顺手將病房的门轻轻带上。
  病房里瞬间静,几乎是落针可闻。
  桑晚没有睡。
  她的病床被摇高了不少,这会儿睁开眼对上陆庭州的目光。
  她有些受不了他这种几乎要將人溺毙的眸色。
  “躺好。”
  她的声音带著病后的沙哑,听起来有些冷硬。
  “就是让你先回去,我想静一静,你倒好,学女人要死要活的。”
  “別想著躺在这里,用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博我同情。”
  陆庭州的身形一僵,眸光剧烈地颤了颤。
  他听话地躺了下去,薄毯盖在身上,却盖不住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良久。
  “晚晚……”
  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
  “对不起。”
  三个字,裹挟著无尽的哽咽和脆弱,轻轻地,却又重重地砸在桑晚的心上。
  她的心,猛地一抽。
  矜贵自持、掌控一切的陆庭州,何曾用这样近乎哀求的语气说过话。
  “我知道,没有怪你,赶紧睡。”
  陆庭州知道她不会怪自己,他怕她承受不住,也怕她想到孩子的事。
  现在看来她並不知道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不知道也好,就不会难过。
  陆庭州就那么静静地看著她,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宋泽给的药效猛烈地袭来,沉重的眼皮再也扛不住,才终於陷入了沉睡。
  桑晚听著他沉重的呼吸,心里酸涩不已。
  这些年她缺失了一部分记忆,但陆庭州是真实地扛著所有走过来的。
  她从母亲去世中走出来,就开始了新的生活,而他……
  他比自己苦。
  宋泽的办公室里。
  沈誉白翘著二郎腿,笑得一脸得意,“怎么样?庭州这招苦肉计,是不是炉火纯青?”
  他冲宋泽挤眉弄眼,“这叫什么?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呸!”苏沫一个白眼飞过去,毫不客气地拆穿他,“是不是你出的餿主意?陆庭州那种闷葫芦能想出这个?”
  “冤枉啊!”沈誉白立刻坐直,举起三根手指作发誓状,“天地良心,是他自己发消息求我的,求我过来配合他演这齣戏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他说,他怕了,怕桑晚不要他,更怕桑晚难过。”
  苏沫的火气一滯,心里也泛起一丝酸楚。
  宋泽靠在办公桌上,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淡淡地为这场爭论画上句號。
  “確实有点烧,不到38度。”
  他抬眼,镜片后的眸子掠过一丝笑意。
  “不过,没他表现得那么严重而已。”
  ……
  陆庭州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窗外的天色已经由亮转暗。
  烧退了,盘踞在脑中的昏沉感也一併散去,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林昊不知何时来过,沙发旁的矮几上放著一个乾净的纸袋。
  他起身,悄无声息地走进洗手间。
  再出来时,已是焕然一新。下巴颳得乾乾净净,换上了柔软的深色家居服,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那个清冷矜贵的陆庭州又回来了。
  只是,那双深邃的眼,此刻只盛著一个人。
  桑晚不知何时也醒了,正靠在床头,手里捧著一本书,却明显心不在焉。
  陆庭州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拿起一个苹果,用小刀仔细地削著皮。
  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一圈一圈,果皮连贯而均匀,没有一处断裂。
  削好后,他將苹果切成小块儿,拿著牙籤送到桑晚嘴边。
  桑晚张嘴乖巧地吃下,视线缓缓移到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再到他专注而温柔的脸上。
  这些年,他就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守著她。
  “陆庭州,你傻不傻?”
  陆庭州抿唇,“多吃点。”
  两人之间话不多,彼此眼中却是一片炙热。
  林昊提著营养餐进来,放下要离开时欲言又止地看了看陆庭州。
  多年的默契,让陆庭州知道肯定有事情,而且可能跟桑晚有关,於是示意他先出去。
  “你先休息一下,我跟林昊交代一下公司的事。”
  桑晚轻轻嗯了一声,知道他忙,人都发烧了醒来还接了好几通电话。
  陆庭州揉了揉她的头,隨后出门。
  林昊看他出来,將手机递了过去。
  “昨天发现后我已经让人处理,但还是有人在网上散播。”
  手机里的照片是桑晚,双眸紧闭,胸前的衣服解开了两颗扣子,黑色的內衣边若隱若现,但那饱满是男人一看都会激动。
  “刪了。”
  林昊知道不该存照片,但这不是为了匯报情况吗。
  看他阴沉著脸,慌忙接过手机將照片刪掉。
  “陆总,这照片显然是昨天太太晕后的。”
  “刘志强那边有没有消息?”陆庭州紧握著拳头,周身的气压直降。
  “他一口咬定是他自己做的,他儿子欠了赌债,想用老爷子勒索桑小姐。”
  很明显不对劲儿,但偏偏那一带没有监控,又是一条人不多的小道。
  “继续查,沿途查肇事司机,还有刘志强。”
  “您放心,我会安排。”
  林昊走后,陆庭州缓和了一下情绪,才推门进了病房。
  “头还晕吗?”
  他在桑晚身边坐下,床垫因他的重量微微下陷。
  桑晚身体一僵,却没有躲。
  陆庭州察觉到了,心口一软,试探著伸出手,轻轻地,將她揽入怀中。
  她的身体很软,软到他觉得一鬆手就会抓不住。
  没有人知道他听说桑晚出车祸时的感受,也没有人知道他对车祸的恐惧。
  他下巴支在她额头上,嗓音带著沙意,“是不是很难受?”
  桑晚的呼吸一滯,攥著薄被的手指微微收紧,但最终,还是没有推开他。
  她伤得並不严重,若不是为了保护肚子分心,应该也不至於撞到头。
  “还好,不是那么难受了。”
  他將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嘶哑,带著一丝失而復得的颤抖。
  “晚晚……”
  “別再推开我。”
  他的怀抱很暖,很坚实,有著桑晚眷恋的安全。
  曾经,她也很喜欢赖在他怀里,像只不知饜足的猫。
  若不是失忆,他们之间不知道会怎样?
  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放弃他。
  因为事故鑑定报告她当时就知道,只是她沉浸在母亲去死的痛苦中,无暇顾及他。
  也不知道他在病床上昏迷了一周。
  “都过去了。”
  桑晚往他怀里靠了靠,回应著他的神情。
  確实都过去了,母亲的事是意外,他也是受害者。
  更何况他们还有了宝宝。
  “我外公怎么样了?”
  昨晚听齐琪说陆庭州给外公换了疗养院,她心里稍安,但想到没有刘叔,又担心他会不习惯。
  “放心,我安排了一个很有经验的护工,老爷子很安静。”
  他说著给护工拨打了视频,对方很快接通。
  “陆总。”
  “齐叔,老爷子情况怎么样?”
  “昨晚有些不踏实,今天已经好多了,这会儿已经睡著。”
  对方说著將镜头转向老爷子。
  桑晚看著视频里安安静静的外公,眼睛忍不住红了。
  陆庭州抬手摸摸她的头,“辛苦齐叔。”
  “放心,老爷子不会有事。”
  桑晚吸了吸鼻子开口,“齐叔,麻烦你將我外公吃的药都停了,並保存好,让医生重新开药。”
  对方显然没有注意到有女生在,愣了一瞬后,满口答应,“放心,我等一下就收,明早找医生重新开药。”
  掛了电话,桑晚缓缓放鬆了紧绷的身体,將脸埋进他温暖的胸膛,贪婪地汲取著让她贪恋的安全感。
  “你怀疑外公的药有问题?”
  陆庭州听了她的交代,第一反应就是觉得桑晚知道什么。
  “是有点怀疑,但不確定,明天让人把所有药都拿去检验。”
  陆庭州抱著她的力度又重了几分,“以后有什么事,別一个人扛,一定要告诉我。”
  桑晚抬头,注视著他,两人的视线相撞。
  一个隱忍心疼,一个闪著水光。
  窗外夜色温柔,室內灯光旖旎。
  两个人影紧紧依偎,仿佛要將这些年错失的时光,都一点一点,用体温和心跳,重新填满。
  桑晚在医院呆了三天,陆庭州一直守著她。
  以至於回到家,桑晚揶揄他,“陆总,你是不是想罢工?”
  陆庭州当没听见一样,端著鸡汤往她嘴边送,“乖,把鸡汤喝了,燉了好久的。”
  桑晚闻到肉会儿,胃里一阵翻涌,捂著嘴往卫生间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