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萧景渊吃错药了不成?
  景瑜当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若是知道,现已是羞红著脸跑了。
  这太医说的话,还是她从皇兄那听的,所以记得。
  有什么不对么?
  萧景渊正黑著一张脸。
  景瑜见状,心里打了个突突,她该不会说错什么了吧?可她只是单纯关心一下老师的身体啊!
  可萧景渊並不看她,而是凝眸看著沈霜寧。
  “你知道的倒是多。”
  沈霜寧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她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女娘,貌似不该知道这些......
  沈霜寧收回放在景瑜嘴上的手,有些訕訕:“念的书比较杂罢了。”
  原以为萧景渊还会趁机嘲讽两句,但他只是转过头看著远处,淡淡道:“休息了几日,今天不学新的技巧,就温习之前学过的,先来骑马吧。”
  两个女子闻言,便將手里的弓放了回去,待回到马场上时,宫人已经將马匹牵了过去。
  景瑜的坐骑还是那匹熟悉的小红棕马,沈霜寧的却换了。
  眼前是一匹神骏的黑马,身形较先前那匹明显高大威猛,玄黑的鬃毛在阳光下流转著细碎的金光,自带一股凛然的英气。
  像是一匹战马。
  似是看出沈霜寧的疑惑,萧景渊在一旁解惑道:“圣上对伴读的要求较高,你如今骑术既已嫻熟,自该捨弃先前那等温顺的小马,换上这等烈性良驹,方能让你施展所学,我也正好藉此瞧瞧,这些时日你究竟精进了多少。”
  萧景渊说的话,她总要掰成好几半去揣摩,当下便听出了两个意思。
  一是宣文帝已然决定要她去面对女真公主;二是她倘若驯服不了眼前这匹马,萧景渊就该笑话她是架子了。
  沈霜寧是不愿在他面前露怯的,唇边扬起一抹笑意,明媚无比。
  “那世子可要看好了。”
  萧景渊负手在后,静静回望著她,似是陷入一段不可逃离的回忆中,久久未发一言。
  眼前的沈霜寧,终究和梦里的不同。
  梦里的她像是攀附而生的菟丝,眉眼间儘是柔软与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折,一丝雨就能打落。
  而眼前的她,却截然不同——脊背挺得笔直,眼底藏著清亮的光,纵然面对陌生的烈马,也不见半分怯懦,反倒透著一股韧劲,叫人移不开目光。
  萧景渊望著沈霜寧,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到底喜欢哪个她?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將他的心撕裂成两半。
  一半沉溺於梦中那抹易碎的柔软,另一半却被眼前这束带著锋芒的光牢牢吸引,两般心绪在胸腔里拉扯、碰撞,像有无形的锁链缠绕著肺腑,连呼吸都带著细密的疼。
  沈霜寧並不知萧景渊內心正在天人交战。
  她依著往日习得的经验,先缓步凑近那匹黑马,低声安抚著確认它此刻的状態尚算平稳,又轻拽韁绳带它踱了两圈,彼此间稍稍熟悉了些。
  试探得差不多了,便准备上马。
  沈霜寧回头望了眼萧景渊所在的方向,见他正静立在身后数步之外,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沉沉地落在这边,並未移开。
  她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抬手在马背上轻拍两下,右手稳稳攥紧韁绳,左脚探向马鐙——
  然而,兴许是宫人疏忽,竟没將马鐙调至合適,她整个人悬在半空,两条腿都没能真正踩到受力点。
  霎时间失衡的眩晕感涌了上来。
  偏生身下的黑马也起了性子,不安地刨著蹄子左右晃动,更让她难以稳住身形,几乎要从马背上滑跌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左脚忽然撞上一个坚实的支撑点,稳稳地承住了她的重量。
  沈霜寧借著这股力勉强坐稳,惊魂未定地垂眸看去——竟是一只手。
  那只手修长骨节分明,此刻正牢牢托住她的靴底,掌心的力度沉稳而有力。
  隔著厚厚的靴料,竟也能隱约感受到一丝温热的触感。
  沈霜寧的眉心猛地一跳。
  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是触碰足部。
  这等肌肤相亲的接触,若非夫妻或至亲,便是大大的僭越,是礼法所不容的。
  沈霜寧下意识地想收回脚,可那只托著她的手却纹丝不动,力道反而更紧了些。
  “多谢世子,霜寧已经坐稳了。”沈霜寧隱晦出言提醒了一句。
  只盼他能顾及周遭目光,赶紧鬆手,这等姿態若是被人瞧去,指不定要生出多少閒话。
  抬眼时,却撞进萧景渊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双眼眸沉沉的,像是藏著千言万语。
  沈霜寧仿佛被他的视线烫到一般,慌忙移开了目光,心说萧景渊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不成?
  语气不免有几分急切和羞恼:“世子快鬆手。”
  纵然两人为夫妻时,他没少触摸,可眼下却是要避嫌的。
  恰在此时,景瑜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萧景渊像是早有察觉,在她身影出现的前一刻,便悄然鬆开了手,神色也已恢復如常。
  景瑜果然一无所见,关切的目光落在沈霜寧脸上:“寧寧,你没事吧?”
  方才景瑜都已经上马了,转眸却见沈霜寧情况不对,立即又下来了。
  “我没事。”沈霜寧说著,又看了萧景渊一眼。
  景瑜看见那明显不合身的马鐙,顿时沉了脸,扬声唤来伺候的宫人,“马具都没调好就敢让寧寧用?寧寧若是因你们的疏忽出了意外,本公主饶不了你们!”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奴下次一定注意!”几个宫人慌忙跪地磕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说罢忙起身將马具调整好,便战战兢兢退了下去。
  景瑜还是不大放心,便对萧景渊说道:“我那边有宫人照看,世子便留在这里保护寧寧吧。”
  萧景渊頷首,而后才抬头对沈霜寧道:“继续吧。”
  沈霜寧见他神色重归淡漠,只好暂且压下心中的狐疑,定了定神后,便驭马往前走。
  这匹唤作“逐风”的黑马,原是驰骋过沙场的战马,只因前几年在战场上受了伤,才被安置在这马场里休养。
  虽说养了数年,少了刀光剑影的淬链,添了几分安逸,可骨子里那股烈性子却半分未减。
  都说马儿最是通人性,这逐风许是头一回被这般纤弱的女子驾驭,显然憋著股不乐意,全然不肯配合。
  沈霜寧只觉手中韁绳时紧时松,马身也时不时猛地一顛,像是故意要掀翻背上的人。
  不过片刻功夫,她额角便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顺著鬢角滑落,黏住了几缕髮丝,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直至现在,她方才意识到府里的踏云多么温顺可爱,是天底下最好的马儿。
  先前跟著谢临学骑术时,那小马脾气温和,纵是她偶尔发力不当,也只是乖乖顺著韁绳的力道慢行,谢临还赞她学得快有天赋。
  如今想来,多半是沾了踏云性子好的光。
  换作这匹烈性子的逐风,莫说驰骋,怕是连顺利上马都难。
  沈霜寧紧紧握著韁绳,指节微微发颤,可心底却莫名生出一股子不服输的劲来。
  下定决心要驯服身下这匹烈马不可。
  好在先前萧景渊有教她如何控马,她也没白学。
  当下手腕微沉,借著韁绳的力道巧妙引导,总算没让逐风彻底撒开性子。
  萧景渊的目光一刻也未从她身上移开,见她逐渐稳下来,唇边晕开了一抹笑意,似乎也並不是很意外。
  沈霜寧虽为世家大族出身的千金,却也是难得能吃苦的性子,又颇为聪慧,只需胆子大些,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连萧景渊都並未意识到,自己那股与有荣焉的心情。
  -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
  沈霜寧累得不行,便勒住韁绳停在原地歇脚。
  逐风却还不肯安分,时不时甩动著玄黑的鬃毛,还有几分不服气的样子,只是似乎忌惮著什么,勉强老实待著。
  沈霜寧倒觉得这马颇有些意思,竟也懂得看人下菜碟。
  方才宫人来牵它时,它鼻子里哼哧作响,蹄子刨得地面尘土飞扬,任谁来都不肯顺服。
  可先前萧景渊在旁时,不过是远远站著,还未近身。
  这匹烈马便像是被抽走了所有脾气,从头到尾乖顺得很,甚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討好。
  偏偏轮到自己,沈霜寧分明从那双乌亮的马眼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不屑。
  此刻沈霜寧仍坐在马背上,阿蘅快步而来,伸手將水囊递给她。
  “小姐,先下来歇歇吧,出了这么多汗,仔细受了风。”阿蘅劝道。
  沈霜寧摇摇头,拍了拍马背:“驯马最忌断断续续。它刚肯松几分劲,若是此刻歇了,先前的力气便都白费了。”
  而且她很想知道,若她当真驯服了这匹马,以萧景渊那副刻薄嘴,究竟能吐出怎样的夸讚来?
  此时此刻,眾人都並未注意到,不远处溜进来两个年纪不大的华服少年。
  两人手里竟拿著鞭炮。
  沈霜寧刚拧开木塞喝了两口,喉间的燥热稍缓,耳畔忽然炸开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尖锐刺耳——竟是鞭炮声。
  还未来得及辨別声音来源,身下的逐风已是浑身一僵,紧接著猛地人立而起,鬃毛倒竖,喉咙里发出惊恐的嘶鸣!
  沈霜寧心头一紧,下意识攥紧韁绳想去安抚。
  手里的水囊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清水泼洒出来,瞬间浸湿了一片尘土。
  眾人具是一惊!
  变故发生得太快,眼看逐风前蹄悬空,就要挣脱控制撒蹄狂奔。
  一道身影如疾风般掠来。
  沈霜寧只觉身后一沉,有人翻身稳稳坐了上来,紧接著一双长手从两侧伸过,牢牢握住了她身前的韁绳。
  掌心的力道沉稳得惊人。
  “交给我。”
  萧景渊的声音贴著她的耳畔传来,带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热气拂过耳廓,竟让她莫名安定了几分。
  被骤然收紧的韁绳勒住,逐风愈发焦躁,高高扬起前蹄奋力嘶鸣,整个马身几乎直立起来。
  沈霜寧猝不及防,后背不受控制地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隔著薄薄的衣料,能清晰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
  她惊得下意识闭上眼,指尖冰凉。
  下一刻,逐风仿佛挣脱了所有束缚,四蹄一蹬,如离弦之箭般猛地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