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的玉蝴蝶不见了
  沈修辞方才在河边时,远远就看到桥上的两个身影,他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个就是他的寧寧!
  然后便看到那胆大包天的男子吻了自家妹子,那一刻他目眥欲裂,恨不得生有一双翅膀,马上飞过去將两人分开。
  沈霜寧也看到了沈修辞。
  她忽然心虚起来。
  她没想过会被兄长抓包。
  沈修辞大步上前,一把將沈霜寧拽到身后,紧接著攥紧拳头,二话不说用力往谢临脸上挥去!
  这一拳谢临完全能避开,可他犹豫了一瞬,还是站著没动,硬生生挨了一拳。
  沈修辞虽是文官,可君子六艺无一不精,並非寻常文弱的文人,何况他这一拳可没有留手。
  谢临被打偏了脸,连带著半张面具被打落在地。
  “谢临?”沈修辞看清他的脸,惊愕道。
  谢临舌头抵著被打疼的腮,抬手摸了一下,唇角见了血。
  他对上沈修辞错愕的眼睛,大方承认:“是我。”
  然后看了眼他身后神色担忧的女子,又道:“我会娶她。”
  兴许是场合不对,又或是沈修辞太过愤怒,他下意识觉得谢临这句话並不真诚,甚至还有种要进一步占便宜的感觉,是以他火气更大了。
  “混帐!我饶不了你!!”衝上去又是几拳。
  拳拳到肉。
  沈修辞一贯维持的君子风度在此刻消失得荡然无存,沈霜寧也没料到兄长会如此气愤。
  大庭广眾,人来人往,已有不少人停下围观。
  沈霜寧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否则今日之后还不知会传出什么閒话来。
  更重要的是,谢临的身份,他是宣文帝疼爱的亲外甥,若是被沈修辞打出个好歹来,麻烦就大了。
  “你们快住手,不要再打啦!”
  其实是谢临单方面在挨打,他根本没有还手。
  各自的小廝都急忙过来將他们分开。
  谢临脸上掛了彩,沈修辞只是衣衫乱了些。
  沈霜寧被兄长瞪了一眼,也不敢上前跟谢临说话,然后就被兄长拉走了。
  她走时回头去看谢临,谢临却顶著一张不太好看的脸,对她报以一笑,似乎在告诉她,他没事。
  可等沈霜寧兄妹二人完全消失在视线內后,谢临忍不住捂住脸,疼得齜牙咧嘴。
  他还是挺在意自己这张脸的。
  “打人不打脸,沈修辞这个龟......”龟孙。
  谢临顿了一下,如今情况不同了,终是没將那句骂声完全说出来。
  “专往我脸上招呼,还如此不留情面!分明是藉机报復!”
  当年在国子监时,二人算是同窗,谢临那时可比现在骄纵多了,沈二都不及他千分之一。
  就因沈修辞多管閒事,跟夫子告他的状,叫夫子知道他的课业都是別人代劳,害得他留堂受罚还挨了手板,於是第二天下学后,谢临就带人將沈修辞堵在胡同里,狠狠揍了一顿。
  谢临和沈修辞都是睚眥必报的人,不同的是谢临当场报完仇就忘了,沈修辞却能记一辈子,他的狠在骨子里,他不会动手打人,但他会用他的方式让你又疼又难受。
  像一根扎入骨头里隱没不见的钢针,不见伤口,却在每逢阴雨天时让你痛上一痛,就是不让你舒坦。
  在京城的这些年,谢临不知中了多少明枪暗箭,几乎都跟沈修辞脱不开干係,偏又抓不到此人的把柄。是以谢临过去跟不少人结仇,却唯独跟沈修辞有化解不开的仇怨。
  偏偏世人都觉得他谢小侯爷仗势欺人,与沈修辞过不去,实则事实完全相反!
  沈修辞自幼便有神童之称,智商之高令人仰望,都道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谢临却要说一句——
  寧可得罪这两者,也万不可得罪披著君子皮的小人!
  上天跟谢临开了个玩笑。
  他发誓这辈子都不要跟沈家人沾边,结果转头他爱上了宿敌的妹妹。
  还能怎么办?
  大不了就遭报应吧,他认了。
  常书看著主子脸上的伤,擼起袖子愤然道:“那沈公子也太过分了,下这么狠的手,我明日就带人去堵他,帮小侯爷討回来!”
  “谁都不准找他麻烦!”谢临捂著脸下令道。
  他若是再对沈修辞做些什么,寧寧能立马跟他翻脸。
  -
  国公府的马车就停在云霄楼下,沈修辞一言不发地带著沈霜寧逆流人群,忽然瞥见到头顶屋檐有黑影掠过。
  还不止一个。
  街道两边的屋檐上皆有数道黑影朝后方疾驰而去,如雪的刀面闪过寒芒。
  沈修辞脸色微变,他抓著沈霜寧的手腕,不由加快步伐。
  人群拥挤,沈霜寧一心护著手里谢临给她买的灯,不小心被好几人撞到肩膀。
  突然脚下被什么拌了一下,她一个重心不稳,踉蹌著向前跌去。
  就在此时,一只手伸了过来,將她扶稳。
  她下意识抬头,然而此人的五官被色泽黑亮的面具遮盖,只有一双如鹰隼似的眼睛和一个嘴角微微下压的薄唇露在外面。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然而没等沈霜寧觉察出什么端倪来,沈修辞便急切道:“快走!”
  她听出兄长语气中的焦急,意识到了不对劲,却来不及问,匆匆离开了。
  停在原地的男子望著她离开的背影,凤眸里是他人看不透的情绪,又似乎酝酿著风暴。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轰——!
  沈修辞反应迅速,连忙將妹妹护在怀里,宽大的袖子为她挡住了溅落过来的细碎之物。
  爆炸声过后,人群像是被全部定住了,所有的声音仿佛被海面吸走。
  然两息之后,便爆发了更大的混乱。
  尖叫声,呼救声,哭喊声......皆从源头爆发开来。
  沈霜寧脸色苍白,惊了一惊:“阿菱呢,还没找到阿菱!”
  沈修辞道:“沈菱不在,她在马车上,你放心,她没事。我们先离开这。”
  沈霜寧心如擂鼓,隨沈修辞逃离时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两眼。
  谢临还在那边......
  爆炸的源头在桥边。
  有乱党在身上缚了火药,本欲捨命一搏,將云霄楼炸塌,把萧景渊埋於废墟之下,弄死最好。
  不想行事败露,早被镇抚司的人瞧出端倪。
  那乱党一不做二不休,竟一头扎进人群里——若能炸死几个百姓,镇抚司纵有百口也难辞其咎,届时自会有好事之徒趁机上书弹劾萧景渊。
  在这里,圣天教被称为乱党。
  可此人漏算了一点,世上有一种兵器,名勾魂爪。挥动时爪链如活物缠卷,五爪触肉即勾入皮肉乃至骨头,链条瞬间收缩可將人凌空扯起!
  这名乱党被点燃炸药后,正是被黑甲卫祭出的勾魂爪甩到了桥上。
  除了將他自己和桥炸得四分五裂,並未伤及无辜。
  不过......
  苏琛看著这座被炸毁的桥,感到了一丝棘手:“这是可是出了名的状元桥。炸了它可比炸死人要麻烦多了。”
  一旁立著的萧景渊面无表情道:“我怎么没听说什么状元桥。”
  苏琛白了他一眼:“我说的是文状元,你是武状元,当然没听过了。”
  这里每年都有不少学子来此许愿,说是天下书生心里的神桥也不为过,即使这不是镇抚司炸毁的,那些文人学士也会將这笔帐算到镇抚司头上。
  也就是说,萧景渊还是多不过被弹劾的命运。
  “镇抚司本就臭名昭著了,还差这一笔?”萧景渊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吩咐手下善后便转身走了。
  苏琛莫名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我呸!谁是太监!
  苏琛又想起一件事来,眼睛一转,跟过去道:“我可要提醒你,这状元桥是宋家掏腰包建的,这桥的名声估摸也是宋氏推波助澜的结果,如今你倒毁了它,宋章岂会放过你?誒,你有没有在听?你就不怕他一怒之下不准孙女嫁给你了?”
  宋惜枝便是宋章最疼爱的孙女。
  苏琛平日里也没这么烦人,今晚却叫喳喳的,萧景渊脑仁都隱隱作痛起来,不耐道:“你若閒著没事做,可以跟他们一起下河去捞碎尸。”
  苏琛立时噤声。
  原本热闹的长安街转眼变得空寂,地上散落著明明灭灭的灯。
  萧景渊和苏琛几个镇抚司中人走在街上,周遭躲起来的百姓都像看怪物一样看著他们。
  这时一个与父母走散的孩子蹲在地上啼哭,十分无助。
  萧景渊停在她面前,不知想到什么,弯腰將小丫头抱了起来,道:“再哭就送你去镇抚司。”
  小姑娘果然不敢哭了,一抽一抽的,却將脑袋靠在了他的胸口,无助又委屈。
  萧景渊不知为何想到了沈霜寧,眉头缓缓拧了起来,转身將小姑娘交给手下。
  “送她回家。”
  “是!”
  手下便抱著迷路的小丫头去找爹妈了。
  路过一个卖灯的摊子时,萧景渊倏地停下脚步。
  他隨手拾起一个灯,端详片刻,於是在苏琛惊愕的目光下,买了下来。
  摊主早已被方才的动乱嚇得躲到了桌底,待人走远了,才敢慢慢冒出一个脑袋来,然后便看到桌上白的一两银子。眼睛一亮。
  真阔绰!这足够包下他整个摊子了!
  苏琛就这么像见鬼似的看著萧景渊握著一盏灯,大摇大摆地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欲言又止。
  很快,苏琛恍然大悟。
  萧景渊一定是將他方才说的话听进去了,这灯是他拿去哄宋姑娘的,毕竟纵使宋章再不满,孙女想嫁也拦不住不是?
  兴许宋惜枝在宋章面前为镇抚司说两句好话,呈到宣文帝御案上的弹劾奏摺也能少几本。
  如此一想,苏琛在途径银楼时,自以为很有眼力见儿地说道:“这地方好,再买两只耳鐺送给宋姑娘,她一定高兴,你別这么小气,这灯值几个钱?人家未必看得上,一看就知道你不会哄姑娘。”
  萧景渊一顿,目光幽幽地看著苏琛:“你很会,你去替我哄。”
  苏琛慢慢指向自己:“我、我吗?”
  萧景渊頷首:“嗯,你去。”说完便负手走了。
  苏琛轻轻地给了自己两耳光,“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而另一边回国公府的马车上,沈霜寧发现头上的玉蝴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