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同舟剑,定情物
  眼前的女子生就一幅“冷月照琼瑶”般的绝世姿容,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如娇艷的牡丹,又如淡雅的兰,身后的风景都为之黯然失色。
  谢临下意识站直了。
  沈霜寧示意阿蘅把谢礼呈上。
  “多谢小侯爷救我於危难,一点薄礼,聊表谢意。”
  谢临接过那沉甸甸的谢礼,神情有些不自然,没说话。
  沈霜寧知道谢临並不待见自己,並未多留。
  临走前,她垂眸轻声道:“那晚的事,还请小侯爷替我保密,霜寧不胜感激,也请小侯爷放心,我不会因此纠缠於你。告辞。”
  那晚什么事?
  谢临眼底划过一丝狐疑,他不过是將昏迷的小姑娘送回府而已。
  他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沈霜寧已经走远。
  不远处的抄手游廊下,萧景渊將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看了眼那道逐渐远去的倩影,不知在思索什么。
  谢临已经回屋,隨手將谢礼搁在一旁,没打开看。
  须臾,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好像被打脸了。
  说好不会多看她一眼的......
  谢临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疼。
  也不怪他眼睛会看直,毕竟谁能想到对方真是个天仙?
  谢临想了想,既然人家这么有诚意,还是去见一见好了。
  於是他转身去开门,谁知外面立著一尊大佛。
  谢临眉心一跳:“你怎么来了?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萧景渊掠过他抬脚进门,像是进自己家一样隨意,视线落在那精致的盒子上,似是隨口一问。
  “那是什么?”
  谢临“哦”了一声,便將方才沈霜寧来过的事告诉他。
  “那本该是给你的,你才是救她的恩人。”
  萧景渊无所谓道:“她是给你,你便收著。”
  他一手负后,一手打开了木盒,有些意外。
  里面是一把宝剑,剑身雪亮,剑柄嵌著一颗硕大的红宝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谢临也凑过来看,诧异道:“竟是一把剑么?”
  “这可不是普通的剑,是同舟剑。”萧景渊是个识货的。
  谢临看出此剑不凡,却是不识,便问:“这同舟剑是何来歷?”
  萧景渊把剑握在手里,端详片刻,说道:“先皇在时,玄武大將军北伐,遇到了军师张良,二人患难生死,可歌可泣。天下太平后,大將军打造了这把同舟剑,赠与军师,然张家一朝之间被灭门,同舟剑也不知所踪。”
  萧景渊看著这把宝剑,內心莫名升起一丝微妙的不舒服来,眉头轻蹙,不过转瞬即逝。
  “没想到辗转落到了荣国公府手里。”萧景渊意味不明地笑一声,“她送你这把剑,还真是用心了。”
  经他解释,谢临终於明白了同舟剑的贵重。
  此剑意义非凡,他定要好好珍藏爱护。
  谢临把剑夺回,放了回去,嘴上道:“你当初怕她赖上你,影响你跟宋表妹的亲事,但我没有议亲,所以兄弟我替你分忧了。方才我给了你一次机会,你不要,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
  谢临是武將,又喜欢珍藏各种稀世之宝,自然喜欢这把剑。
  萧景渊道:“区区同舟剑而已,纵使宝贵,却也入不了我的眼。”
  燕王府最不缺的就是稀世兵器。
  “我只不过想提醒你,这男子送男子同舟剑,是袍泽情,而女子送男子,就很值得深思了。”萧景渊抱臂提醒了句。
  谢临將木盒合上,不以为意:“深思什么?我看你是被女子纠缠多了,防备心过重,四姑娘才没有这个意思。”
  就算是有......谢临脑中闪过那张欺霜赛雪的脸,神色一顿。
  好像也不是很討厌。
  “对了。”谢临转头看他,“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她貌似很在意,还要我保密。”
  萧景渊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深邃平静的凤眸里泛起一丝波澜。
  开口却淡淡道:“她既不想旁人知晓,我也不好告诉你。”
  谢临点了点头:“也是,那我不问了。”
  -
  萧景渊走后,谢临换了身衣裳去前厅,却得知沈家人已经走了。
  只剩侯夫人坐在那里。
  她看了眼谢临,端茶啜饮一口,慢悠悠道:“人都走了,你还过来作甚?”
  知子莫若母,侯夫人那双眼似是能將谢临看穿。
  谢临偏过头,有些闪躲,訕訕道:“路过。”
  侯夫人哼了一声:“不是看上了那四小姐就行,就你今日这般怠慢人家,已然给人留了不好的印象,再想挽回已经难了!”
  谢临脸上似是被戳破心思的羞恼:“娘,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看上谁,少跟我提沈家人。”
  他匆匆走了,就是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侯夫人將茶杯一搁:“兔崽子,我还不知道你。”
  -
  燕王府。
  萧景渊在兵器库里隨意挑了把剑,在院里练剑。
  一个凌厉的剑风横扫而过,立在院子里的木桩瞬间被削成两半。
  萧景渊持剑而立,垂眸看著手里的无名剑,唇角噙著笑意,眼神却极冷。
  於他而言,能削铁如泥、上阵杀敌的剑才是宝剑,而不是被封存在精美的盒子里,辗转收藏,供人观赏的器物。
  只是这晚,萧景渊破天荒的做了个怪梦。
  他梦见自己的新婚夜,他那盛装打扮的新娘娇俏地对他说:“郎君,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听到这声『郎君』,萧景渊就暗觉不妙。
  紧接著就见她拿出了那把一模一样的同舟剑。
  她的呼吸就在他的耳边,近得让他耳根发痒。
  “此剑名曰同舟,赠与郎君。从今往后,我愿与君同舟共济,患难与共,永不分离。”
  萧景渊感觉自己的心跳变得很快,血液敲击著耳膜,嘴上冷硬却道:“你是燕王府的世子妃,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需要什么患难与共。”
  “那郎君可否能看我一眼?”
  萧景渊有种不好的预感,却不受控制地扭过头,然后便看到了四小姐的脸。
  他的內心已然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却无法醒来。
  四小姐明艷的小脸凑到了他面前,娇媚的眼里透著浓浓的示好,说话时吐气如兰,又混著酒香,仔细一看,她白皙的脸颊透出淡淡的红晕。
  她似是不好意思道:“我等你等得太久,口渴了,屋里没有茶水,就先喝了合卺酒,你不会怪我吧?”
  纤细柔嫩的手水蛇一样攀上了他的脖颈,却被他无情拿开。
  四小姐又红了眼眶,委屈地看著他。见他无动於衷,於是鼓起勇气主动褪下了层层外衣。
  “我知世子不想碰我,可今夜是你我新婚,我不想叫別人看低了国公府,今夜过后,世子想让我独守空房也罢,我不会再有怨言,亦不会强求......”
  她似乎总是这么脆弱,像极易折断的枝,一点疼痛都受不得,伏在她肩头眼泪盈盈,指甲都陷进了他背后的皮肤里。
  天未亮,萧景渊便从梦中惊醒。
  他坐起身,不受控制地喘了粗气,揉了揉额角。
  寒凉的夜,他却热得慌。
  做了一个极致荒唐的梦,是实在睡不下了。
  院里有个蓄雨水的大缸,他乾脆去那水里泡著,总算压下了满腹的燥意,將女子赶出了脑海......
  沈霜寧之所以將那把同舟剑送出去,是为了斩断过去。
  那同舟剑於她而言意义非凡,是她打算送给未来夫君的定情之物,上一世她在新婚夜满心欢喜地送给了萧景渊。
  可他並不喜欢。
  最后她在库房角落里无意中看见那把同舟剑,上面布满灰尘,她亦是心如死灰。
  经歷了一世苦楚,沈霜寧已经没这么天真了。
  如今,同舟剑只是一把值得收藏的宝剑而已,並不代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