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剑拔弩张
  第152章 剑拔弩张
  內殿幽深,拱顶高悬,繁复的藤蔓、树根与石壁交织出大地之环独有的圣堂结构。
  空气中瀰漫著湿润的苔蘚气息与淡淡焚香,火盆里燃烧著从山麓採集的碧香蘑,据说能稳定情绪、净化灵识。但此刻,这些柔和的细节都显得不合时宜。
  “你还在妄想与他们和解?!”
  “莱塔,你果然还是从人类阵营的角度去思考,而不是真正的成为一个德鲁伊!”
  一道激昂的声音如裂雷般划破厅堂寂静。
  齐格与艾蕾诺雅才刚踏入壁画厅,还未来得及从对神话怪物的凝视中抽离,
  便被前方的爭执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主殿中央,已经围拢起一圈穿著各异的德鲁伊一一其中一人站得最前,身披灰绿相间的粗藤纹袍,肩肿骨高耸,脊背挺直,面容稜角分明,双眼宛如雷暴前夕的冰湖,冰冷、坚定又充满毁灭欲望。
  他就是一一伊卡嘉,激进派代表,也是如今大地结社中声望最高的激进派代表。
  “神罗帝国的火车碾碎了数百处灵地,他们的开拓者纵火焚林,他们的骑土驱赶我们在地脉中生活的德鲁伊一一你还要说那是误会?!”
  “莱塔,这种自欺欺人的说辞,你竟然还敢在圆环之中复述?”
  面对他础础逼人的言辞,一位身穿深褐色披肩、面容温和的人类男子皱著眉头,语气却始终平静。
  他正是另一派的代表一一莱塔·索兰,极少数在人类社会下成长、却於成年归入大地结社的人类德鲁伊,也是结社中备受爭议的调和派。
  莱塔的面容有些疲惫,深棕色短髮间点缀著数枚森林羽饰。
  他语声低缓,却带著某种不容轻蔑的坚定:
  “你说的是过去某些错误,但这不能代表所有帝国人类。伊卡嘉,难道你真打算撕毁四年前的合作通行令,把整个林地变成战场?你知道一旦如此,等待我们的不是胜利,而是另一场浩劫。”
  “浩劫?你在怕他们?”
  伊卡嘉冷笑,眼中透出森然的冷意:
  “我们的森林已经在燃烧,你却还要跟纵火者讲和平?你可知有多少树灵已哀鸣?有多少生灵葬身在他们的铁路和水渠之下?”
  他猛地向前一步,扫视周围围观的德鲁伊,声音拔高:
  “你们都听见了!
  合作令早已作废!
  巡林官失踪、自然法庭沉默、灵地被夺一一还要等到整个灰杉林都变成他们的麦田和铁轨,你们才肯觉醒吗?!那时候,我们將无根、无魂、无光地死去,
  连哀悼的风都吹不进属於我们的墓地!”
  他的话仿佛利矢贯心,令许多年轻德鲁伊的眼中燃起愤怒的火光。
  “人类带来了疾病、工业、魔导车、蒸汽铆钉、铁塔—-你们真觉得森林会接纳这种文明?
  不一一他们是要把根拔起,把一切都变成死物一般!”
  “而我伊卡嘉,愿意用火焰清算他们的贪婪,用荆棘回击他们的步伐!”
  “你知道你现在说话的样子,”莱塔的嗓音不再温和,眉头紧锁,冷冷拋出质问,“与当年帝国最极端的扩张派,又有什么分別?”
  他望著伊卡嘉,眼神中带著一抹痛心:
  “你以为仇恨能挽救森林吗?”
  “而且你们根本不知道神罗帝国是多么巨大的庞然巨物,结社与他们硬碰硬就是自寻死路。”
  大厅內,一阵静默,仿佛连石壁上的藤蔓都因这句驳斥而轻颤。
  伊卡嘉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薄唇绷紧,嗓音低沉如裂石:
  “別拿我与那些帝国的官僚並列。”
  “我至少还愿意为这片大地洒血牺牲。”
  他的话语如刀划在骨上,透出某种狂热的锋锐。他向前一步,像是要將声音钉入所有德鲁伊的耳中:
  “帝国若真想镇压,我们会反抗。我们可以集结所有仍有尊严的结社、森林、山谷、地灵子嗣,我们的藤蔓与魔像將从每一道树缝中崛起,他们的铁路终將锈蚀,他们的钢火终將熄灭。”
  “可若我们现在就俯首、就和解,就相当於把每一片神圣灵地拱手奉上,他们根本不需要动刀就可以对我们予求予取。”
  “他们只要笑著拿出所谓的合同和契约,就能把整个林网踏成荒原。”
  他猛然抬手,指向身后的大地之环壁画,声音如兽吼:
  “我们就是因为一再退让,一再讲和,才沦落到现在这般地步!”
  他转身,扫视所有人:
  “让他们看见我们的锋芒,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附庸,不是林边的余孽!只有强硬、只有反击,帝国才会投鼠忌器!”
  就在这时,围绕主殿左侧席地而坐的一排矮小身影忽然站起,他们身著粗麻长袍,外披披风,皮肤黑,体態短小却充满活力。
  这些是来自其他结社的德鲁伊,他们都是哈弗林,也就是所谓的半身人。
  “伊卡嘉说得对!”其中一位白髮哈弗林尖声喊道,语调高亢,“这片森林不是你们人类画图时的空白地带,不是什么条约能隨便分割的地图色块。”
  另一位戴著藤环项炼的哈弗林也跟著喊道:
  “你这个人类德鲁伊,別玷污守林人这个称號,你的骨子里,流淌的仍是人类那贪婪、自私、自利的血脉,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德鲁伊该具备的品质!!!”
  这些激进的小个子如山洪般情绪高涨,尖锐地向莱塔发难,语气中充满对调和派系的鄙夷与愤怒。
  其他哈弗林也出声附和,他们的声音交错响起,仿佛在用比莱塔矮小三分之一的身躯,放大十倍的怒火。
  “你你们—!
  莱塔脸色涨红,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颤著声音低吼:
  “结社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正是因为你们这些外来者、极端派的煽动和撕裂,你们才是真正的蛀根之虫!”
  “呸!”一位怒目圆睁的哈弗林德鲁伊嘧了一口。
  “你才是外来者!人类!”
  气氛就像猛然绷紧的弓弦,在下一秒,终於有人发现了两个外来者。
  “人类!!!”
  忽然一道惊呼划破大殿的空气,有眼尖者终於注意到一旁角落里低调站著的齐格与艾蕾诺雅。
  整座內殿如同被冰锥穿透般短暂静止,旋即爆发出一阵骚动。
  所有目光,瞬间刷地投向那两个局外者。
  “是人类!他们怎么进来的?!”
  “谁带他们进来的?!巡逻队疯了吗?!”
  但最先行动的,不是其他人,正是伊卡嘉。
  他如狮子般骤然转身,一言不发便挥臂施展法术,一道青白色的“魔法飞弹”轰然成形,三团凝聚的能量弹带著嘶鸣划破空气,直指齐格与艾蕾诺雅的面门。
  齐格没有惊慌。
  他早在对方发出术式波动的一刻,就下意识地將右手搭上背后的剑柄。
  “鏘利刃破鞘如惊雷掠空。
  伴隨著灵息转动,齐格身上的浊气与清气瞬间交融,匯聚成一股高压的螺旋气息。
  “斩钢罡气!”
  只见他的钢剑剑锋上一道螺旋状的淡银气膜陡然涌现,如链锯游走,发出细微刺耳的嗡鸣。
  下一秒,剑光闪动!
  鐺!
  鐺!
  鐺!
  三发飞弹被齐格在一瞬之间斩裂於半空,刃气划破空间,甚至將衝击余波推离艾蕾诺雅身前数寸,落地无声。
  空气仿佛凝固,连地面上的藤蔓也仿佛被震得一瞬停滯。
  伊卡嘉的瞳孔猛然一缩,那一刻,他甚至没能看清对方的动作。
  而在齐格的身后,那些本已拔出法杖、吟咒於唇边的激进派德鲁伊们,也都在那一剑的光芒下,宛如被剑锋凝住了呼吸。
  他们也未曾见过这种技艺。
  而齐格,缓缓站直身形,双手依旧握剑,却不再是攻击的架势,而是脚步稳踏,剑锋前指。
  他用牛势的姿態戒备的望向周围的德鲁伊们。
  他没有高声威嚇,只是沉稳开口:
  “我名齐格·贝尔纳多,伊甸之开拓者。”
  “此番到来,是为调查自然法庭失联一事,以及协调大地结社与罗伯特爵土之间的误解与衝突,我们不是来宣战的。”
  [圆环之声]和“结社外来者”叠加在一起,使得他的声音如夜林中泉水潺潺,平静,却带看不可忽视的重量。
  情绪体的涟漪化为语言中的坚定,渗入德鲁伊们耳中,让他们虽仍心存戒备,但是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攻击。
  “够了!!”
  一道略显沙哑却坚毅的声音从侧方传来。
  那是莱塔。
  这位被数个哈弗林讥为人类偽德鲁伊的男子,终於从压抑中开口,他走到齐格与艾蕾诺雅之间,缓缓张开双臂,站在他们与激进派之间。
  “我知道你们都不信人类,”他望向伊卡嘉,“可他们已经站在这里,既然来了,既然没动杀意,我们就有理由听清他们的话。”
  “你说我们总在退让、在妥协,可如果我们连分清真相、分清朋友与敌人的耐心都没有,那我们和那些帝国扩张派,又有什么区別?”
  他一字一句,朝伊卡嘉逼问。
  “你口中所说的觉醒,究竟是为了结社的生存?还是为了让你的私慾找到一个能发泄的靶子?”
  伊卡嘉的脸色阴沉如积云,拳头紧握不语。
  气氛凝滯数息。
  就在眾人屏气之时,莱塔身后,一位年长的女性德鲁伊轻声开口,声音平稳却坚定:“伊卡嘉一一让他们把话说完。”
  她披著藤蔓编成的法袍,肩上棲著一只眼瞳泛金的林猫,乃是调和派中极具分量的德鲁伊长老赫蕾雅,以擅长治癒与土语沟通而知名。
  “我们不是没有底线,但也不能无差別將一切人类一概视为掠夺者。”她目光扫过齐格与艾蕾诺雅,“特別是当他们愿意自己走到我们的圣圈前时。”
  赫蕾雅的发言仿佛打破了某种无形的钳制。
  紧接著,几位站在不同区域的调和派德鲁伊也陆续出声,一人言简意:
  “无论怎么样,人类阵营既然派遣了开拓者过来,我们也得在礼节上做出回应。”
  这些人的发言虽然不高,却像细雨般迅速渗透了激进派的躁动边缘。
  而站在激进派阵营中的几位森林精灵,也沉默著低下头。
  他们本就是被怒火裹挟而来的边缘人物一一谈不上真正的狂热,只是迫於无奈选择站队而已。
  而且他们也看得很清楚,刚才那柄剑若是斩向他们中任何一人,不会有人有时间吟出一个完整的咒语。
  真要跟面前的人类动起手来,不说留不留得住,就单是动手这个选项,就直接把结社后面的退路给堵死了。
  这时候,一位年纪尚轻、手持柳木权杖的中间派德鲁伊缓缓说道:
  “我觉得赫蕾雅长老说的对,我们应该先谈谈再说。”
  他这一开口,其他中间派也站了出来,默认了这一退让。
  这群人既不像伊卡嘉那样激进,也不像莱塔那样甘於妥协,他们更像是时局的体温计,敏锐却不锋利,柔韧却不轻飘。
  隨著他们的站出,整个大地圆环的议会空间都微微晃动了一丝重心。
  伊卡嘉站在中央,他的黑绿色披风在神环壁画前轻轻颤动,他一言不发地扫视著那一圈一圈逐渐低头、默认的同伴。
  那双本该如古树般沉稳的眼睛,此刻却布满燃烧的焦灼与不甘。
  怒火在他眼中翻腾,一如残阳映照荒野的火线,明晃晃地照著他心中那股濒临失控的愤满。
  但他终究没有动。
  他的声音沉著、沙哑,像是从乾裂的树皮中硬挤出来的汁液:
  “你们跟以前一样,还是这么的——”
  他像是要再说什么,然而那句“软弱”在舌尖游走半响,终究未能说出口。
  他现在的权力和声望还没有强到控制整个结社,面对这么多墙头草,他也只能选择妥协。
  於是他只得咬著牙,眼神锋利得仿佛能劈裂岩石。
  “—·谈吧,谈吧,谈吧。”
  他讥讽地笑了起来,笑声低沉而冷冽,如刀割霜叶。
  “看看这些开拓者怎么用他们那些人类那一套漂亮话、缓兵计来掩饰他们侵蚀森林、奴役土地、抽乾根系的真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