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落幕前
  第128章 落幕前
  齐格抱著海伦娜,双人之力一同砸入蔷薇號左舷外的海面。
  咆哮的海水翻涌不休,冰冷咸涩的浪涛像一条黑蛇缠住他们,狠狠吞入腹中。
  “扑通!!”
  海水炸开一圈巨浪,齐格只觉得身体如同砸进某种冰棺。
  四周是彻骨的寒冷,是被风撕裂的水面一一海水灌入鼻腔、耳中、眼下,像针扎、像玻璃划喉,他瞬间几乎失去方向感。
  可他始终没鬆手。
  他一只手死死环抱著海伦娜,將她护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在混乱浪涌中挣扎浮出。
  而体內,那道绿色诅咒光辉的余毒,正在如潮水般扩散开来。
  一阵眩晕从后颈直衝脊椎,一秒后,熟悉的浮光从意识深处缓缓弹出。
  【你被击中一一目標技能:恶毒光辉(ii环{原iv}等级·深渊放射性诅咒)】
  【物质体鑑定中】
  【当前阶段:能级1·5一一】
  【抗性判定:失败!】
  【你获得1级疲乏状態!】
  下一刻一一他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完整掌控不是中毒,也不是晕厥,而是整个肉身被一层灰白色的“钝感”包裹。
  齐格只觉得肺部仿佛塌陷了一小块,下一口呼吸,空气像是掺了细针。
  疲乏一级。
  在常人眼中可能只是累、虚、反应慢半拍,但在他体內,它具体得像一个恶意生长的活物:
  每一条肌肉都像被掏空了原有的张力,骨骼仿佛轻微移位,眼底蒙上一层冷汗蒸腾的雾气,一瞬间,视野边缘浮现暗红色的闪点,心跳变得迟钝,而体温,却在无声无息中开始下降。
  他咳出一口血,撑著身体坐起,嘴角牵起一点虚弱而倔强的笑。
  ““..—.嘖,真疼。”
  “比预想的还要多一点。”
  脑中不断跳出阿卡夏的新提示,但他此刻已无暇一一处理,只是短暂確认了两件事:
  一、疲乏状態会短期影响身体恢復与战斗效率,需在12小时內解除;
  三、奥喀斯已经被驱逐出物质界。
  在落入海水,失去意识前,齐格还不忘狠狠的腹誹奥喀斯一顿。
  “算你—蠢。”
  “你那份赐福,可是盖亚都盖了章的——
  “现在·收不回来了吧?”
  不出意外,等那头深渊猪头怪意识到这一点时,恐怕会在深渊之中气到把自己肠子拽出来当鞭子抽自己。
  光是想想都觉得痛快。
  不过—现在我自己的状態也好像有点不怎么好就是了。
  海水在耳边轰鸣,齐格感觉脊背上那道被光辉灼烧的伤口正在扩散成灼热的脉搏,像有一只手在血肉中掐看他的心跳不放。
  海伦娜还在怀里,脸贴著他的颈窝,整个身体因为冰冷而微微颤抖。
  可就在他意识开始模糊、光影一分一秒往下塌陷的瞬间一
  他听见了那道声音。
  那不是风,不是浪,不是神明。
  是她。
  少女的声音,带著尖锐的恐惧、不可言说的执念,像是从世界边缘穿透海面,猛然闯进他濒临熄灭的听觉里。
  “—不要死!!!”
  这一刻,声音不是声音,是利刃,是命令,是世界都必须回应的一一言灵。
  就像某种古老的咒句,被少女用血肉喊出,它钻进了他的耳膜,也钻进了深渊余毒包裹下的灵魂深处。
  【检测到特殊权能波动:任务绑定单位“海伦娜”释放情绪锚定·权能命令一一】
  【你被锚定为“必须存活”的主观条件目標】
  【疲乏抑制中,状態稳定锁定】
  咕嚕嚕~~~
  在光幕更新之后,少年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
  耳边只剩下浪涛,一声接一声,像深渊在呼吸,又像世界还没死。
  “咳咳咳~~~”“
  齐格缓缓睁开眼。
  天是灰的,像是谁在云层上洒了一层灰烬。
  风带著咸味和烟,冷冷地扫过脸颊,夹杂著焦木烧裂的劈啪声。
  他侧了下头,沙砾从耳后滑落。
  蔷薇號,如今像一头搁浅的海兽,船体破裂燃烧,火舌舔著甲板,一截桅杆已经断落,折在焦黑的骨架之中。
  海水染得黑红,远方的浮光如灰雾碎散。
  他躺在海滩边缘,身下是湿透的细沙,海水一下一下涌来,在他侧腰轻拍。
  他还没来得及抬起身体,就感觉到胸口一紧一一有人抱著他。
  是她。
  海伦娜紧紧地抱著他,像是抱住一个从火场里抢出的旧提琴,不容再丟。
  “鸣鸣鸣~~~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少女放声大哭著。
  她的身体也还湿著,髮丝贴在脸颊与脖子上,一边的眼镜早已掉落不知去向,脸上沾了水、沙,还有一点血污。
  可她没动,也没抬头。只是把头埋在他胸口,死死地抱著他。
  那不是轻轻依靠的拥抱。
  是某种沉默又执的宣告一一她在拥抱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太小,小得只剩他一个人。
  这个世界太大,大得她再也不敢失去。
  风在她的发梢吹出一圈柔软的弧,天光透过云层洒在她的后背,像为这个动作镀了一层晦暗却坚定的光。
  齐格下意识地伸出手,有点迟缓地,落在她脑后。
  指尖摸到湿润的髮根,他轻轻顺著她的头髮,一遍一遍地抚著,像安慰一只在暴风中发抖的小兽。
  “没事了。”他低声说。
  “没事,没事了。”
  这声音很轻,却有一种拽人回来的重量。
  他没想到,自己会第一次在她面前看到眼泪。
  而她的眼泪,不是掉下来,是在眼眶里死死绷住,像一个不肯鬆手的结。
  这不是脆弱。
  是那种太害怕失去时才会显露出来的倔强的疼。
  而在不远处,瓦诺丝正靠著礁石,一边挤著外套里的海水,一边侧头看著这一幕。
  “.—伊甸的学生。”她低声念了一句,“真是一个比一个神奇。”
  要不是她亲手把这两个孩子从海里拖上来的,她甚至以为刚才那场战斗是自己在做梦。
  那少年明明是被深渊级诅咒命中的,按理说,命至少要没一半。
  可现在,他居然还能坐起来,甚至还能伸手安慰別人。
  而那女孩..—
  海伦娜刚才喊的那一嗓子她至今都觉得耳膜隱隱发麻。
  “喷。”她摇头,自语道:“怪物们啊,全是怪物。”
  不过—怪物也挺好。
  这年头,普通人是活不下去的。
  海风仍在海岸线低吼,远处蔷薇號的火光在退潮间映出断断续续的橘红色。
  空气中混合著血腥、咸味与焦木燃烧的味道,像一场打完后仍未收拾的战场。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打破沉默:
  “咳,我知道这时候打扰你们有点不太合適—”
  瓦诺丝揉著湿漉漉的外套,一边晃了晃假腿上卡住的咸水沙粒。
  “但一”
  她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停在海伦娜身上,嘴角露出一点椰偷意味的弧度:
  “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还是先考虑一下,怎么解决蔷薇號的诅咒问题?”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戳在刚刚落地的沉静空气中。
  海伦娜忽然僵了一下。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还紧紧环著齐格,指尖甚至还扣在他湿透的衬衫上。
  她抬头,正好撞进那双鸳鸯色的眼睛里。
  那双眼里没有讶异,也没有迴避,只有一点平静,还有一点点像是调侃的安静等待。
  海伦娜像突然从某种幻觉中退了出来。
  她慢慢鬆开手,像是在放下一个自己忘了抓著的梦。
  然后她低下头,脸上的血色迅速聚集。
  那是一种极度复杂情绪融合之后的红晕,像是把一整个世界藏进了身体里,却被一个不合时宜的句子突然打翻了盖子。
  她没有说话。
  只是默默地退开半步。
  风吹动她贴著脸颊的湿发,她像被潮水冲刷过的琥珀,光线斑驳,眼神湿润,唇边却是一种不想让人看穿的冷静。
  她背过身去理眼镜,可她知道自己的耳朵正在泛红,红得像在风里燃烧。
  这时,齐格已经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
  他低头看了眼视网膜內阿卡夏记录的讯息,里面记录著方才特殊波动中生成的未知权限连结一一来源於海伦娜。
  虽然他有疑问一—很多疑问。
  特別是关於海伦娜的疑问。
  但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现在最要紧的是一一蔷薇號的残骸与仍未散尽的咒纹。
  他收回思绪,抬头看向两人,声音恢復成那种乾脆冷静的指令式语气:
  “走吧。”
  “事不宜迟,我们先去修道院一找茹娜拉女士。”
  “她或许知道怎么解除艾蕾莎的诅咒。
  夜色未退,海风依旧带著盐与烟。
  三人踏入修道院时,脚步几乎是齐齐一顿。
  破旧的长靴、被海水浸透的斗篷、带著血与烧焦气味的衬衫,仿佛是三具刚从战场爬回来的影子。
  而门廊尽头,那身穿墨绿色长袍、白髮高挽的茹娜拉女土,正站在石阶前。
  她本是打算出门迎接清晨的第一缕潮风,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三道风雨交加后的身影。
  她的眼神微微一变一一先是惊讶,继而凝重。
  “诸位你们一”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瓦诺丝先轻轻一抬手,像是说:“我们还能动。”接著目光往齐格身后一偏,暗示著:这事得让少年亲口说。
  齐格点点头,步伐虽然虚弱但仍稳,
  几人在修道院外简短地將“蔷薇號”的事复述了一遍一一从航路异变、奥喀斯投影的降临,到恶毒光辉的爆发与诅咒留下的后遗症。
  每一件事都像是在往这个古老修道院中投下一道雷。
  茹娜拉听到“奥喀斯”三个字时,整个人骤然一僵。
  她轻吸一口凉气,那双长年沉静如湖泊的金瞳猛然收缩了一寸,指尖也下意识捏紧了法术手杖的柄。
  “..—你说什么?”
  “是『奥喀斯』?你確定?”
  齐格点头。
  青铜龙化身沉默了许久,才终於抬眼看向三人。
  她的目光一一掠过海伦娜的苍白脸色、瓦诺丝身上未处理完的伤痕、最后落在齐格那明显勉强镇定的眼神里。
  然后,她嘆了一口气。
  起身,轻轻走近,伸手拍了拍每一个人的肩膀。
  “你们做得很好。”
  “你们做了很多人不敢做的事。”
  她的声音里有压抑的情绪,也有一种罕见的悲悯:
  “只不过———有些事,还是迟了一步。”
  三人一愣。
  “艾蕾莎的诅咒,的確源於那枚护符。你们处理它,是正確的方向。”
  “但她之所以没能彻底摆脱,是因为这份牵引始终未断。”
  “而她的丈夫,布里斯托就在不久前———因病去世了。””
  她的声音比刚才还要低一寸。
  “他没有撑过冬季最后一波寒潮。”
  “我知道——你们想帮艾蕾莎。”
  “那就去一趟北边的悬崖吧,布里斯托被安葬在那儿。
  那是这个岛最靠海的高地一一靠近风的尽头。”
  “將护身符带去那里,焚烧。”
  “让一切——·终结。”
  说到这里,茹娜拉微微一顿。
  她目光在三人之间缓缓流转,眼神温和,却透著一种难以反驳的严厉。
  她说:
  “不过—·现在夜色太深了。”
  “你们刚从海里爬回来,连身上的湿气都还没完全散去,就想直接上山,未免太不拿自己当人了。”
  “去北崖的路不好,与其现在硬撑著现在出发,不如先在修道院里休息几个小时,养足精神,等天一亮再动身。”
  说著,她略微偏头,看向身后的长廊,那些古老石柱在灯火下投下静謐的影子,门廊尽头,一排供旅人短暂歇脚的客室已经被悄然点亮了烛灯。
  “我已经让狗头人把热水烧上了,食物也准备妥当一一开拓者来我这儿,不该像是逃难一样被风吹成落汤鸡。”
  她顿了一下,嘴角微微弯起。
  “放心,明天的风会是顺风的。”
  “而今晚一一是属於你们的喘息时间。”
  风从外面吹进来,带著一点火光后残存的焦香,也带著一种无形的安定感。
  三人都没说话,但那一刻,他们终於卸下了肩膀上那一晚上的刀与火。
  哪怕只是一夜,哪怕第二天又要再次上路。
  现在,他们终於能停下来一会。
  於是,他们顺从了茹娜拉这位长者的劝说,休憩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