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死志已生,无尽折磨。
  陈年站在原地,静静的看著那大汉。
  延续了数千年的诅咒,类似的情况,不知道在过去发生了多少次。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面对自己犯下的错误。
  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下定决心,凭藉著一股执念,亲手將这个错误纠正过来。
  活下来,对眼前的大汉来说,或许是一种永远无法解脱的折磨。
  以他现在的状態,即便是救了回来,也只是暂时的。
  死志已生,若是想不开,谁也救不了他。
  陈年唯一能做的,就是將他从化身成尸妖的边缘拉回来,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做出自己的选择。
  大汉的故事很简单,简单到他只是用了寥寥几句话便概括了出来。
  故事也很复杂,复杂到其根源甚至可以追溯到数千年前。
  变婆,是潜伏在血脉之中的,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將其激发,母子二人同时激发的概率,就更小了。
  陈年一直等到大汉的情绪慢慢平復下来,才放开了对三个年轻人的禁錮。
  禁錮消失,三人脚下一空,瞬间便向著地面坠下。
  还好所处离地面本就不高,三人落下之时,在雪地上一滚,缓衝了一下便站了起来。
  此时此刻,即便是反应再迟钝,三人也知晓自己搞错了对象。
  若真是妖邪,仅凭刚才那一手,隨时都能要了自己的命。
  三人抖了抖身上的积雪,缓步上前便要见礼。
  即便是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在看到陈年面容的那一刻,几人还是有些晃神。
  那少女甚至有一瞬间,面上泛起了些许红晕。
  陈年看著几人的表现眉头一皱,眼前圆光一闪,返照了一下自身。
  只见那光中面容清癯如玉,身姿翩然,周身似有灵光流转,在这漫天白雪的返照之下,颇有几分不太真实的感觉。
  陈年定了定神,顿时瞭然是怎么回事。
  他眉头一展,身形瞬间变换,重新化作了一个普通的青年。
  自从取了桃杖之后,这些时日,他並未遇到术士之流,一直未曾注意到自身变化,没想到竟然引起了此等误会。
  那三人见陈年身上异象消失,表情肉眼可见的鬆懈了下来。
  许是三人靠近的动静,將那大汉从晃神中惊醒了过来。
  他缓缓转头看著几人,用沙哑声音道:
  “很抱歉,抢了诸位的猎物,不但枉费了诸位的一番好心,还將诸位算计了一番。”
  “我身无长物,那庙中的野味,便送与诸位了,算是赔罪。”
  “若是感觉不解气,这条命诸位儘管拿去。”
  大汉的话,让三个青年一愣,表情略显茫然。
  只是陈年却是看的清楚。
  算计,被算计的不光是三个青年,还有陈年。
  只是陈年是临时起意,而三个青年,却是蓄谋已久。
  就像那狐妖了解大汉一样,大汉对狐妖的了解,同样不少。
  狐妖在利用他,他何尝又不是在利用狐妖。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活。
  他算计了狐妖,也算计了三个青年。
  狐妖是他的诱饵,而三个青年,则是他防止自己不能与母亲同归於尽的保障。
  甚至连陈年,在他发现异常的第一时间,都算计了进去。
  所以他才会主动开口搭话,只是为了多一份保障。
  保证自己能死,那化为妖虎的母亲能死。
  陈年没有说话,他静静的看著地上躺著的那瘦小的老太太。
  先是尸变,然后化妖,在这期间还能保持一丝理智,死了之后又化作一具尸体。
  这等变化的难度,要比大汉身上的活变,复杂上十倍不止。
  这不像是单纯的诅咒,更像是一场...
  实验?
  这个想法让陈年心神一震,他手中一动,便从那老太太的身体之上勾起了数缕气息,將之封了起来。
  那三个青年同样没有说话,他们不知道说什么。
  甚至连话最多的少女,此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沉默持续了良久,陈年才开口道:
  “你日后可有打算?”
  那大汉摇了摇头,看著地上老太太,起身对著陈年躬身一礼,低声说道:
  “麻烦先生照看一二。”
  陈年看著大汉的神情,默默的点了点头。
  那大汉弯腰抓起地上的长刀,头也不回的向著密林走去。
  大汉转身离去,三个青年才算缓过神来,对著陈年躬身一礼,略显尷尬的道:
  “前辈,我们...”
  陈年转头望著三人,摇了摇头道:
  “无妨,出门在外有戒备之心,是好事。”
  “下次搞清楚状况之前,莫要隨便出手便是。”
  “还有,传音有时候並不保险。”
  陈年对三人並不反感,虽然先入为主显得有些莽撞,修为也略显不足。
  但相较于越东白家那所谓的大小姐,眼前三人已经算得上是好的了。
  三人闻言面上微微一红,纷纷点头应是,气氛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或许是见气氛有些尷尬,那少女清了清嗓子,看著壮汉消失的方向,对著陈年道:
  “前辈他这是要做什么?”
  陈年抬起头,顺著她的望的方向看了一眼,缓声道:
  “尽最后一份孝心。”
  这个回答让少女神情一滯,心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
  方才他们虽然离得稍远,但大汉的话,他们却也听得清楚。
  那大汉並没有让几人等上多久,不多时便带著一捆柴从远处归来。
  他默默的將柴堆放在地上,再次转身向林中走去。
  那少女见状顿时明白了陈年的意思,她身形一动,就要向密林而去,却被身旁的师兄再一次拦了下来。
  那师兄看著地上的柴没有说话,只是对少女摇了摇头。
  少女茫然的忽闪了一下眼睛,却也听话的停了下来。
  那大汉来往数次,直到將木柴垒成一个长长的柴垛,他才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將老太太的躯体抱了上去。
  雪地之上。
  一团耀眼的火光將四周照的通红。
  几人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著跪在雪地里的大汉。
  一直到那火焰燃尽,彻底化作一堆飞灰,大汉才回过神来。
  他缓缓站起身,对著陈年深深一礼,声音沙哑的说道: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陈年注视著眼睛,看著毫无生气的眼神,摇了摇头道:
  “我能救得你身,却救不了你心,你既已心存死志,自去便是。”
  大汉闻言沉默了片刻,他看著陈年那毫无波动的眼神,再次深深行了一礼,转头向著风雪之中走去。
  看到大汉渐渐被风雪吞没的背影,陈年忽然开口道:
  “那是诅咒。”
  朔风卷著风雪,將这四个字捎了过去。
  风雪之中,略显佝僂的背影,忽然挺拔了几分。
  陈年缓缓收回了目光,血脉激发,月华洗链。
  单就身躯而言,那大汉也算是因祸得福,若是修行,定能事半功倍。
  他轻轻弹了下手指,那山庙门口窝著的白驴睁开眼睛,站起身打了个响鼻,向著陈年行来。
  待到毛驴近身,陈年斜坐其上,迎著风雪缓缓向北而行。
  出得这群妖净空的东南,才能看得出这真正的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