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掛帅出征,走向一统
  第428章 掛帅出征,走向一统
  章武十七年,正月初六。
  洛阳城头的冰凌尚在檐角垂掛,朱雀大街两侧的积雪却已被万千足跡踏作春泥。
  寅时三刻,丞相府门前的鎏金铜钉映著晨曦。
  十八面赤龙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金线绣著的流云纹路仿佛正在翻涌。
  诸葛亮手持象牙笏板步出府门他抬眼望向皇城方向。
  见玄武门城楼上有黄门侍郎手持杏黄旗挥动三下,这是陛下已登朝会的信號。
  紫宸殿內,刘备扶著金椅缓缓起身。
  六十八岁的汉天子两鬢已染秋霜。
  但那双抚过双股剑的手依然稳如磐石。
  他望著丹墀下躬身行礼的诸葛亮,声音带著幽州特有的沉浑:
  “朕闻西川闹饥荒吗,有瘴癘,丞相此去……”
  “陛下,”
  诸葛亮举起玉圭,笏板上密麻麻刻著兵马调度。
  “今河北三万精卒已至澠池,河南四万弩手屯於函谷,京兆五万铁军昨夜抵孟津。”
  他微微抬头,目光如羽扇上的鹤翎般清冽。
  加上关中六万屯田兵马,十八万人马皆已就位。”
  刘备微微一怔,这一天终於要来了吗?
  他看一眼,一旁闭目养神老相李翊。
  他今年也已经五十八岁了。
  大家都已不再年轻。
  老傢伙们真的等不了了。
  刘备微微頷首,诸葛亮会意,正式出列,朗诵《出师表》。
  “臣亮诚惶诚恐,谨拜表以闻:”
  “臣本布衣,躬耕南阳。”
  “苟全性命於乱世,不求闻达於诸侯。”
  “蒙陛下不以臣卑鄙,召臣入徐州,咨臣以当世之事。”
  “由是感激,遂许驱驰。”
  “今汉室三兴,九州將定。”
  “唯益州残寇负隅顽抗,此臣夙夜锥心之痛也。”
  “今观天时人事,皆在陛下。”
  “去岁荧惑守心,今春彗星扫魏,建寧地裂三丈,成都蝗蔽五日。”
  “曹叡小儿,不修德政,纵容豪强。”
  “此天赐雷霆之机,岂可坐失?”
  “国內之治,尤胜桓文之世。”
  “关中沃野千里,锦缎如云出长江,盐铁之利充溢府库。”
  “去岁虽有微旱,然仓廩积粟可支三载,长安军屯新获三十万斛。”
  “更兼南匈奴献骑兵三千,西凉贡战马五千。”
  “军械之利,甲於天下。”
  “今整飭六军,计十八万眾。”
  “虎步营披重甲者三万,无当飞军持连弩者五万。”
  “西凉铁骑一万皆具装,水师楼船二百溯江待发。”
  “子龙虽老,犹能开三石弓。”
  “汉升虽暮,尚可食斗米肉。”
  “魏延、郭淮诸將,皆磨剑十年”
  “姜维、马岱辈,尽怀报国赤心。”
  “臣尝观舆图,益州虽险,实有可乘之隙。”
  “昔高祖据巴蜀而定鼎,光武起南阳而中兴。”
  “今陛下承两祖英烈,秉天命人心。”
  “若振长策而御宇內,当在此时。”
  “臣虽駑钝,愿效愚忠,亲率中军,直捣成都。”
  “当使汉旗指处,魏吏倒戈。”
  “陛下降詔,黔簞食浆。”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谨奉白羽扇为誓,若不梟曹叡之首,悬於北闕。”
  “臣请自削爵禄,归隱终南山。”
  “臣亮顿首再拜。”
  “章武十七年,春正月庚子。”
  诸葛亮朗诵完他连夜写的《出师表》后,满殿皆肃然。
  刘备眉头微微皱起,缓步走下丹墀,亲手解下腰间的湛卢宝剑。
  剑鞘上的螭龙纹路磨得发亮。
  “……孔明,保重,保重啊。”
  “望爱卿勿负朕躬。”
  刘备说著,还在诸葛亮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仿佛当年,送別李翊出征时那般。
  诸葛亮眸中微湿,向刘备再一顿首。
  点將台下,不计其数的將士呵出的白气聚成云霞。
  关平、关兴兄弟的红脸在雪地里格外醒目,张苞的蛇矛已换成丈八点钢枪。
  赵广则在调试弓弦——
  他们都是京城里的青年才俊,此次出征,绝不是为了到前线镀金。
  而是为了捍卫家族的荣耀,而出征的。
  未时正刻,洛阳西郊忽然飘起细雨。
  但朱雀大街两侧的百姓反而愈聚愈多,有人抬出酿了整冬的醴酒,有人端著才出甑的粟饭。
  当诸葛亮的四轮车经过开阳门时,
  有个总角小儿突然钻出人群,將还带著体温的麦饼扔到车上:
  “丞相!阿娘说丞相过秦岭会冷!”
  本来有亲卫將那小孩拦住。
  但被诸葛亮厉声喝止,他站起身来,接过麦饼。
  伸手抚摸孩童的额头,说了一声谢谢。
  “击鼓。”
  诸葛亮轻叩车辕。
  当第一通鼓声响彻原野时,汉军的脚步声震得洛水泛起涟漪。
  铁甲上的寒光把春雨都映成银丝,猎猎旌旗捲起的气流惊飞了北邙山的宿鸟。
  白马寺的钟声忽然穿透雨幕,与军鼓声交织成奇特的韵律。
  诸葛亮羽扇微抬,四轮车缓缓西向。
  车辙在泥泞官道上碾出的痕跡,很快被后续的铁蹄覆盖。
  函谷关的峭壁上,最早感知春讯的连翘已绽出金蕾。
  在更远的西方,秦岭的雪线正悄然退缩,仿佛在为这支军队让开道路。
  与此同时,
  相府庭院里的垂丝海棠已吐出嫩红新蕊。
  李翊半臥在紫檀木雕榻上,虽已半隱於朝,眉宇间仍凝著经年累月的威仪。
  麋贞执素绢扇轻轻替他扇著风,袁莹正將新焙的龙井茶汤注入天青釉盏。
  甄宓则跪坐在旁纤纤玉指剥著枇杷。
  茶烟裊裊间,廊下传来环佩叮噹。
  但见长子李治携妻子关银屏踏进厅。
  关氏身著緋色骑射服,腰间还佩著鸳鸯双刀。
  行走时革带银扣相击,惊得麋贞手中团扇微滯。
  李治却已撩袍跪拜:
  “孩儿携妇给父亲母亲请安。”
  李翊並不接关银屏奉上的茶,只盯著儿子腰间鎏金箭囊:
  “今日便是你隨征南大军开拔之期,何故再来虚礼?”
  袁莹闻言手中茶盏轻晃,澄黄茶汤在盏心漾开涟漪。
  她忙起身替儿子整理征袍,又从甄宓手中接过新絮的玄色斗篷。
  “边地苦寒,记得裹著羊乳餑餑就参汤用……”
  话音未落已哽咽难言。
  “哪来那么矫情!”
  李翊掷盏於案,厉声道:
  “在军中你非相府公子,不过一执戟郎中將耳!”
  李治深深再拜:
  “……孩儿谨记。”
  “临行前,父亲可还有训示?”
  满室寂然,唯闻袁莹袖中绢帕窸窣。
  “心如明镜台,何须勤拂拭。”
  老相爷的声音忽然浸透沧桑,他抬手止住欲言的麋贞,目光如刀刻进儿子眼底。
  “记住,你既戴兜鍪。”
  “当以本心为剑,以本意为甲。”
  关银屏突然按刀上前半步:
  “儿媳愿隨夫君同往!”
  甄宓慌忙去拉她衣袖,却见李翊竟露出今日首个浅笑:
  “虎女配麟儿,倒似当年云长风采。”
  转而对李治頷首,“且去罢,你帐下三百玄甲军,昨夜已添置了西国良驹。”
  “善加利用,敬畏战场。”
  “狮子搏兔尚且全力以赴,况乎国与国之间的战爭乎?”
  “尊重你的对手,尊重你的战友。”
  “如此,方能立於不败之地。”
  李治頷首,顿首再拜,辞別父亲。
  在一眾玄甲军的拥护下,追上了诸葛亮的伐魏大军。
  春寒料峭,官道之上,大军蜿蜒如龙。
  李治与关银屏並轡而行,隨著诸葛丞相的征伐大军。
  这一日,
  刚至前锋营寨,便见一將疾步迎来,甲冑鲜明。
  正是关银屏的二哥关兴。
  他见到妹妹一身戎装,与李治同乘並骑,眉头立刻紧锁。
  “治兄!”
  关兴对著李治,语气带著几分埋怨,
  “沙场凶险,非是儿戏。”
  “你为何竟携吾妹同来?岂不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李治闻言,苦笑一声,摊手道:
  “关兴兄,此言差矣。”
  “非是我要携她,实是银屏自请缨,稟明丞相,欲效父辈之志。”
  “我岂能阻拦?內子性情,兄岂不知?”
  言语间,颇有几分无奈的自嘲。
  一旁的关银屏见兄长责怪夫君,凤目一瞪,正要开口,却听得一阵豪爽笑声传来。
  “哈哈哈!何事在此爭执?”
  只见虎背熊腰的张苞大步走来,他先是对关兴挤挤眼,隨即促狭地看向李治。
  “俺看治兄是惧內吧!”
  “想那洛阳城中,李相爷坐拥数位如美眷。”
  “麋夫人温婉,袁夫人贤淑,甄夫人娇艷,吕夫人更是英姿颯爽。”
  “皆被老相爷调理得服服帖帖,闔府和睦,堪称我辈楷模。”
  “怎地到了治兄这里,连一位夫人尚且『制不住』,竟让其亲临矢石之地?”
  “治兄,你这驭妻之术,可真得跟老相爷好生学学啊!”
  张苞心直口快,声音洪亮。
  引得周围几名偏將侧目,嘴角亦忍不住泛起笑意。
  关银屏顿时双颊飞红,又羞又恼,手中马鞭虚指张苞,娇声斥道:
  “张苞!休得胡言乱语!”
  “再敢编排我父亲与诸位母亲,仔细你的皮!”
  她性子刚烈,颇有乃父之风。
  这一嗔怒,自有一股威势。
  骂完张苞,她眼波流转,斜睨向身旁的李治。
  声音虽压低,却带著一丝危险的意味:
  “哦?听张苞此言,你莫非也存了心思。”
  “欲效仿父亲,他日觅得几房美眷,享那齐人之福?”
  李治顿觉背脊一凉,冷汗微渗,忙不叠摆手,正色道:
  “夫人明鑑!绝无此心,绝无此意!”
  “张苞浑人胡唚,岂可当真?”
  “吾得遇夫人,已是三生之幸,焉敢他求?”
  神情恳切,恨不得指天为誓。
  莫说李治没这个心思,便是有,他也不敢。
  莫说关三小姐这脾气不好惹。
  便是老丈人那里,怎会捨得他的“虎女”受半点委屈?
  除此之外,就连自己的亲爹都不允许自己广纳妻妾。
  在李翊看来,除非是无后,否则实在没必要频繁的娶妻生子。
  因为妻子一多,会折阳元。
  阳元一折,便会折寿。
  所以李翊都是省著点用的,不想让儿子跟著自己一起“受罪”。
  关银屏见李治窘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宛若冰雪初融。
  关兴在一旁亦是摇头失笑,张苞更是抚掌大乐。
  几个年轻人聚在一处,方才那点小小的不快,顿时在这说笑间烟消云散。
  战阵前的紧张气氛,似乎也为此稍缓。
  正当几人言笑之际,一名传令士卒快步奔来,单膝跪地,抱拳道:
  “报!诸位將军。”
  “丞相有令,请速至中军大帐议事!”
  闻得丞相相召,眾人立刻收敛笑容,神色一肃。
  李治、关兴、张苞、关银屏彼此对视一眼,不敢怠慢。
  即刻整理衣甲,朝著中军大帐快步而去。
  掀开厚重的帐帘,只见帐內烛火通明,鸦雀无声。
  齐汉军中的高级將领几乎已然到齐。
  文臣如董允、费禕,李严等。
  武將如魏延、马岱、庞德等皆已按位次坐定,气氛凝重。
  丞相诸葛亮端坐於主位之上。
  羽扇纶巾,面容清癯。
  目光如炬,正凝视著面前铺开的巨大山川舆图。
  见李治等人入內,诸葛亮微微頷首。
  以羽扇轻指旁边空位,示意他们坐下。
  待眾人落座,
  他缓缓扫视全场,声音平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君既已到齐,亮,便与诸位详析此番伐魏之策。”
  “关乎兴復汉室之业,望诸君畅所欲言,共商大计。”
  中军大帐內,烛火跳跃,映照著在座每一位將领凝重的面庞。
  诸葛亮清朗的声音在帐中迴荡,他手中的羽扇偶尔轻点舆图上的关键之处。
  每一个动作都牵引著眾人的心神。
  “今荆州方面,黄汉升已率水师万五千眾,艨艟斗舰逆大江而上。”
  “不日即可抵巴东,为我侧翼之援,牵制魏军东线兵力。”
  诸葛亮的目光扫过眾人,继续道:
  “而如今魏將邓艾,率精兵三万,於沓中屯田筑垒。”
  “深根固本,已成我心腹之患。”
  他羽扇移至陇西一带:
  “故,亮意。”
  “分兵三路,以击之。”
  “西路军,需精兵三万,出狄道,越山险,直扑甘松、沓中!”
  “此路之要,不在急克,而在缠斗。”
  “务必牢牢钉住邓艾主力,使其不得东顾。”
  “中路军,亦需三万劲卒,自祁山而出,抢占武街、阴平之桥头!”
  “此处乃陇蜀锁钥,一旦扼守。”
  “则可断邓艾归路,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最后,羽扇重重落在秦岭一线:
  “东路主力,计十二万,由亮亲统。”
  “分由斜谷、骆谷,两道並进,直取汉中!”
  “汉中,益州之咽喉,天下之势所在。”
  “克復汉中,则蜀门大开,兴復汉室,方可期也!”
  诸葛亮打仗最大的特点就是稳重。
  飞龙骑脸的局,他没必要浪。
  所以在伐魏的行军布阵上,诸葛亮也表现的相当成熟稳重。
  就是一陆军牵制魏军主力,一路军切断魏军联繫。
  而自己这路主力军,则稳扎稳打,老老实实大进成都。
  这不一定是效率最高的打法。
  但一定是最稳妥的打法。
  只要不犯错,伐蜀之功便成了。
  况且,古往今来。
  有多英雄豪杰,把许多必胜的局面给打输了。
  这么多活生生的例子,诸葛亮绝不能冒险。
  战略方略清晰明了,帐中眾將闻言,皆露振奋之色。
  费禕率先拱手:
  “丞相庙算,深谋远虑。”
  “三路並进,虚实相生,魏贼必首尾难顾!”
  杨仪、董允等文臣亦纷纷点头称善。
  马岱、廖化等宿將亦觉此策稳妥,可最大限度地发挥己方兵力优势。
  战略既定,接下来便是任命统帅。
  诸葛亮目光投向西路:
  “邓艾此人,深諳兵机,非等閒之辈。”
  “西路军独悬在外,面对强敌,统帅之人,需智勇兼备,沉稳持重……”
  话音未落,一员虎將霍然起身,声若洪钟:
  “末將愿往!
  ”眾人视之,正是镇北將军魏延。
  他抱拳慨然道:
  “丞相!延隨陛下浴血征战,歷大小百余阵。”
  “后又得李相辅悉心指点,韜略兵机,未尝懈怠!”
  “那邓艾,一屯田守户之犬耳,何足道哉?”
  “延必为丞相擒之,献於帐下!”
  诸葛亮看著这位功勋卓著的老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魏延勇猛善战,確是一把利刃。
  但其性情骄矜,用兵喜行险著。
  与邓艾这等沉稳狡黠之敌周旋,恐非万全之选。
  他沉吟片刻,缓缓摇头:
  “文长勇武,军中皆知。”
  “然西路关係重大,需与邓艾长久相持,非仅凭血勇可济……”
  魏延脸上激昂的神色微微一僵。
  诸葛亮目光转向另一侧,落在年轻却目光沉静的姜维身上。
  “伯约,你久在关中,与邓艾数度交锋,深知其用兵习性。”
  “此番西路重任,非你莫属。”
  “汝可能当之?”
  姜维尚未答话,长史费禕微微蹙眉,出言道:
  “丞相,伯约虽智略不凡,然终究年轻,资歷尚浅。”
  “统三万大军独当一面,面对邓艾这等老练之敌,是否……”
  他话语未尽,但担忧之意显而易见。
  姜维闻言,从容起身,先对费禕一揖。
  隨即面向诸葛亮,声音坚定而沉著:
  “丞相,文伟公所虑甚是。”
  “然维与邓艾交手数次,深知其虚实。”
  “去岁洮西之战,彼为我所破,损兵折將,至今元气未復。”
  “维愿立军令状,必不使邓艾一兵一卒东援汉中!”
  “若违此誓,甘当军法!”
  诸葛亮羽扇轻摇,脸上露出欣慰之色,朗声道:
  “好!要的便是伯约此等胆略与担当!”
  隨即正色道,“姜维听令!”
  “末將在!”
  “即拜你为征西將军,总督西路三万兵马。”
  “出狄道,进击沓中,务必拖住邓艾主力!”
  “末將领命!必不负丞相重託!”
  姜维单膝跪地,声音鏗鏘。
  帐中眾將纷纷向姜维道贺。
  唯有魏延,虽亦隨著眾人拱手,面色却沉静如水。
  他退回座位,目光低垂,心中波澜暗涌:
  “姜伯约……黄口小儿,不过仗著丞相弟子之名,竟得此重任!”
  “我魏文长隨陛下开疆拓土时,他还在天水牧马!”
  “丞相……终究是亲疏有別。”
  “有意偏袒自家门生,压我这等老臣之功!”
  一股难以言说的愤懣与失落,在他胸中鬱结,如同阴云悄然匯聚。
  “中路之师,当如长缨系鼎。”
  丞相指尖轻叩桥头要塞,“须得前援西路伯约,后护东路粮道。”
  “然此地山险水急,纵有奇功亦难显赫……”
  帐下诸將默然。
  魏延犹自抚剑蹙眉,张苞关兴相顾无言。
  正如诸葛亮所言,
  中路军是三路伐魏军中最特殊的存在。
  他既没有西路军的功高,又比东路军打起来艰辛。
  这种吃力不討好的事,大家都不太愿意去做。
  这时,忽见一名青衫文士执笏出列,玉磬声清越:
  “雍州刺史陆逊,愿綰此中军帅印。”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陆逊虽是降將,但凭藉其原来在吴国中的势力,以及在关中立下的赫赫战功。
  其军事地位,在齐汉中已经超然。
  他竟然愿意接下这种费力不討好的差事,著实令人感到意外。
  但只有陆逊清楚,
  一场军事行动,必须有人去做绿叶。
  诸葛亮身为首相,刘备居然会把他派到前线,亲自操舵伐魏一事。
  而太子刘禪,则负责监国督战。
  这一切的背后,还有老首相李翊兜底。
  总之,这场战役的主角不是自己。
  但陆逊会来事儿,他知道自己该在这里面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孔明眸中星河骤亮:
  “伯言,汝当真愿为此事乎?”
  “……丞相。”
  陆逊躬身如青松映雪,“用兵之道,岂在爭功?”
  “昔周郎赤壁鏖兵,程普老將军甘为侧翼。”
  “今逊请效前人之德,愿为大军砥柱。”
  羽扇定在半空,烛火映著诸葛亮微湿的眼角:
  “有伯言坐镇中路,亮可安心矣!”
  当即亲授虎符,又命军需官呈上西域舆图。
  “今著尔等速往龟兹、疏勒购良驹三千,另向匈奴左贤王易马五千。”
  话音未落,帐中已起窃语。
  马岱忍不住抱拳问道:
  “丞相!蜀道天梯石栈,骑兵难展四蹄。”
  “今何故大费钱粮,购置这许多战马来?”
  诸葛亮以扇掩口轻咳,陆逊却已抚掌而笑:
  “妙哉!曹魏此刻必在成都悬图推演。”
  “见我军马轡如云,定以为要北出萧关伐鲜卑。”
  原来,大汉目前的军事行动都是採取严格保密的。
  通过购置战马,让魏人误以为我们是要北伐鲜卑。
  就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眾人都对此表示佩服。
  “十万大军出秦川,先锋需得虎胆龙威。”
  诸葛亮羽扇轻点斜谷险关。
  “逢山开道,遇水叠桥,非万夫莫当之將不可任。”
  帐前铁甲鏗鏘,忽见一將掀帐而入,声若洪钟:
  “某愿往!”
  眾视之,乃许褚之子许仪也。
  但见许仪虎步生风,玄甲映日,腰间双戟犹带寒霜。
  眾將相视而笑,廖化抚掌道:
  “许家虎子,正当其任!”
  诸葛亮轻抚玉如意,眸中精光闪动:
  “汝乃虎体猿班之將,父子俱有威名。”
  “今授汝先锋印,领五千铁骑、一千锐卒,分三路取汉中。”
  羽扇忽展,划过三道险峻山峦。
  “中军出斜谷,左军取骆谷,右军探子午谷。”
  “此三路皆猿猴难攀之地,当使军士负土填壑。”
  “伐木为桥,遇石则凿,遇涧则渡。”
  “若有迟误……”
  案头令箭应声而断,“军法不容!”
  许仪单膝跪地,虎盔映著朝阳。
  “仪纵肝脑涂地,必为大军开坦途!”
  接过先锋印时,鎧甲錚然作响,惊起帐外棲鸟。
  是夜,许仪亲率工兵营星夜兼程。
  至褒斜道险处,见千年古栈道朽坏,当即解甲负木,与士卒同扛巨梁。
  遇深涧阻路,命人以铁索连弩射对岸,悬空架桥。
  有偏將諫曰:
  “將军贵体,岂可亲涉险工?”
  许仪拭汗大笑:
  “昔家父隨陛下征战沙场,捨生忘死。”
  “今吾负木开蜀道,皆为本分!”
  残阳如血,映照著秦岭千仞绝壁。
  许仪解开腰间绳索,將最后一段铁楔钉入岩缝。
  玄甲早已被石屑染成灰白。
  “將军!”
  副將捧著水囊的手在微颤,“此段栈道已连修三日,不如让士卒们……”
  许仪割断手中麻绳,望著脚下云雾繚绕的深涧。
  “子午谷天险,今大军旬日即至,岂可因我辈迟延?”
  说著,指著对岸斜插枯枝的岩缝。
  “见那石隙否?明日拂晓前,定要架起悬桥。”
  是夜暴雨倾盆。
  许仪命人燃起松明火把,亲自督造绞盘。
  当铁索第一次横跨深涧时,他夺过工匠手中大锤,赤膊击打岩钉。
  每声锤响都惊起山鹰,碎石混著雨水从他颊边滑落。
  三日后,子午谷最后一段栈道即將合龙。
  许仪检查桥桩时,忽见新铺木板有裂痕。
  他俯身细察,靴底湿苔打滑,整个人坠向云雾深处。
  电光石火间,
  他竟拔出腰间短戟刺向岩壁,火星四溅中下坠稍缓,终被突出枯树拦在半山。
  当亲兵们縋绳而下时,只见將军倚在树根处。
  胸前插著半截断戟,手中仍紧握绘满修路笔记的羊皮图。
  “桥……”
  许仪呕出鲜血,染红图纸上的汉水標记。
  “北岸桥桩……要加深……”
  全军縞素那日,有白鹤徘徊殉难处不去。
  诸葛亮亲至新桥,见许仪最后刻在栏杆的遗言:
  “此身可碎,此路必通”。
  丞相以羽扇轻叩石壁,潸然泪下:
  “虎臣如此,何愁汉室不兴!”
  汉军大营內白幡招展,哀角悲鸣。
  全军縞素,正为殉国的许仪將军举哀。
  中军帐前,诸葛亮亲自主祭,三军將士无不垂泪。
  祭礼既毕,夜幕低垂。
  诸葛亮独坐帐中,望著摇曳的烛火长嘆。
  “许仪乃虎侯独子,今番殉国,叫吾如何向仲康交代……”
  他执笔的手微微颤抖,墨跡在绢帛上洇开。
  终是写不下这封报丧的书信。
  忽闻帐外脚步急促,魏延未等通传便掀帘而入,面上犹带三分笑意。
  诸葛亮蹙眉道:
  “文长何故夤夜来见?”
  魏延拱手道:
  “丞相忧思甚重,延特来献破敌之策。”
  不待诸葛亮询问,他逕自说道:
  “今我军走得子午谷小道,西路军与中路军也还没到达地点,魏人必然还未察觉到我军动向。』
  “若能遣精兵五千,自阴平小道越摩天岭,直取成都。”
  “则曹叡小儿可擒矣!”
  “……这可不是万全之策啊。”
  诸葛亮手中硃笔一顿,在军报上留下殷红一点。
  “……此计太过行险。”
  “阴平七百里绝地,若敌人在险处设关,纵有万人亦难施展。”
  “届时前不得进,后不得退,五千將士皆成枯骨。”
  “丞相过虑矣!”
  魏延急趋前两步,“曹叡黄口孺子,安能识破此计?”
  “若依正途进兵,非三五年不能克平川蜀之地。”
  “届时粮草耗尽,士卒疲敝,又当如何?”
  “住口!”
  诸葛亮拍案而起,案上茶盏应声而碎。
  “为將者岂可存侥倖之心?”
  他深吸一口气,袖中手指微微发颤。
  “吾身为三军统帅,受陛下之託,岂能拿三军性命作赌?”
  魏延面色由红转青,咬牙道:
  “丞相用兵,向来万全。”
  “然天下奇功,皆自险中求。”
  “当年韩信若非暗度陈仓,何来垓下之围?”
  诸葛亮正为著许仪的死,心情烦闷。
  不打算与魏延多做口舌之爭,只一挥手,示意他退下。
  魏延张口欲言,终是重重跺脚,掀帘而出。
  夜风捲入帐中,吹得案头灯烛明灭不定。
  诸葛亮俯身拾起碎裂的瓷片,指尖被划出一道血痕。
  帐外忽然传来压抑的爭执声。
  只见参军杨仪快步进来稟报:
  “魏將军在营前大发雷霆,说什么『诸葛丞相太过怯弱,若是陛下在此,断不会如此犹豫不前。』”
  原来,魏延与军中多人不睦。
  尤与杨仪最是不和。
  他在军中听闻魏延抱怨之声,便第一时间来找诸葛亮打小报告。
  只是未见著诸葛亮大发雷霆,
  而是默然良久,淡淡道: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誒?丞相……”
  “退下!”
  “……是、是……”
  杨仪诺诺而退。
  诸葛亮坐回帅帐,望著给许褚写的报丧书,深深地嘆了口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