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3章 巧立名目,化敌为友
  第1043章 巧立名目,化敌为友
  李至刚与马大可也连忙起身行礼,心中有些不安。
  尤其是李至刚,他心里清楚,
  京中地价风波时,市易司曾拿周王府的商行开过刀。
  今日周王突然到访,不知是福是祸。
  周王摆了摆手,示意眾人起身,目光在厅堂內扫过,
  最后落在陆云逸身上,似笑非笑地说道:
  “太子少保过境河南,岂是不扰地方就能了事的?
  本王听闻大人要回大寧,特意赶来,
  一是为大人接风,二是有几句话,想与大人私下聊聊。”
  陆云逸直起身,神情平静,他看向李至刚与马大可,淡淡道:
  “你们先下去吧。”
  “是。”
  二人躬身应下,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厅堂內只剩下陆云逸与周王,以及几名侍卫。
  周王挥了挥手:
  “你们也出去!”
  下一刻,周王带来的几名侍卫踱步离开,
  但陆云逸的亲卫却原地不动,甚至眼神都多了几分深邃。
  周王见状,微微一愣,旋即笑道:
  “陆大人还真是治军有方啊。”
  陆云逸没有解释,轻轻挥了挥手,巴颂与几名亲卫这才退了出去。
  房门打开,寒风从门缝里钻进来,
  吹动著烛火,光影摇曳,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周王走到主位旁坐下,自顾自倒上茶水,先是轻轻抿了一口,有些感慨:
  “这天气真是冷啊。”
  他见陆云逸不接话,便漫不经心地说道:
  “陆大人此番回大寧,路途遥远,河南地界,如今倒是比往年安稳不少。”
  陆云逸坐在对面,手中捧著热茶,闻言淡淡頷首:
  “托殿下的福,河南治水初见成效,甘薯也在此地试种成功,
  今年百姓的收成尚可,自然安稳些。”
  周王抬眼,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却又很快压下去:
  “本王倒是听闻,这甘薯是大人从麓川引入,
  如今在应天种得红火,连带著朝廷赋税都涨了不少。”
  “殿下消息灵通。”陆云逸不卑不亢:
  “甘薯耐旱高產,能解百姓饥饉,不过是做了分內之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河南民生、商行琐事,
  语气客气得如同初次相见的官员,
  可每句话里都透著疏离。
  周王的目光时不时扫过陆云逸,带著审视,
  陆云逸则始终神色平静,
  应对得滴水不漏,根本不惧他藩王的身份。
  閒聊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
  周王忽然放下茶杯,杯底与案几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冷了几分:
  “陆大人,本王听闻,东寧商行的周霖,死在了应天街头?”
  话题骤然转向,陆云逸心中瞭然,面上却依旧平静,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
  “確有此事,周霖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人用燧发枪暗杀。
  此案由锦衣卫负责查办,
  听说现在还没有查到凶手,臣也不知道过多详情。”
  周王嗤笑一声,身子微微前倾,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陆大人说笑了,燧发枪是陆大人所研製,会不知道详情?
  在京城能够瞒得过锦衣卫的人可不多,
  他们查了这么久,也没查出个子丑寅卯,
  你说你不清楚?”
  陆云逸放下茶杯,目光迎上周王的视线,神色依旧沉稳:
  “殿下,锦衣卫办案,向来独立行事。
  臣主管市易司,只管商行规制,岂能干涉刑案?
  周霖之死,臣確实不知內情,
  殿下若想知晓详情,可问毛大人。”
  周王冷笑一声,手指攥紧了腰间的玉带,猛地一拍案几:
  “他刚官復原职,自顾不暇,本王问他,能问出什么?”
  “周王殿下消息倒是灵通。”
  周王脸上没了先前的从容,眼中翻涌著怒火:
  “陆大人,你不必装糊涂!
  本王今日来,不是问周霖的死活,那等趋炎附势之徒,死了便死了!”
  陆云逸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静待他下文。
  “本王要问的是东寧商行!”
  周王的声音陡然提高,带著几分压抑的暴怒:
  “现在商行倒了,银子亏得血本无归,
  陆大人,你倒是说说,这笔钱,什么时候还回来?”
  陆云逸眼中终於闪过一丝惊讶。
  他先前以为,东寧商行的钱是宋国公冯胜暗中支持,
  可没想到,这笔钱真是周王出的,
  只是真会有人这么蠢?
  陆云逸眼中闪过几分古怪,重新看向周王,语气多了几分郑重:
  “殿下的意思是,东寧商行的钱財,乃是殿下所出?”
  “不然你以为是谁?”
  周王怒视著他,胸口微微起伏:
  “本王不过是想借著商行赚些银钱,填补王府用度,
  何曾想过要与市易司作对?
  是周霖那蠢货贪心不足,非要去蹚浑水,最后落得个身死財空的下场!”
  他顿了顿,语气带著几分逼迫:
  “虽说他行事鲁莽,但那些银子终究是本王的钱。
  市易司打压炒地的逆党,本王无话可说,
  可如今风波已过,本王的银子总不能就这么打了水漂吧?
  陆大人身为市易司司正,总该给本王一个说法。”
  陆云逸看著周王如此急切的模样,缓缓摇了摇头:
  “周王殿下,您就不能安稳一些吗?
  刚从云南回来,就要私下面见宋国公,现在又掺和到了逆党炒地之中。
  恕臣直言,若不是河南三司有不轨之人,
  朝廷又需要治水,说不得您又得去云南了。”
  周王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陆云逸语气平淡:
  “殿下,商海行船,有赚有亏,愿赌服输,乃是规矩。
  东寧商行参与炒地,扰乱京城地价,
  致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这是事实。
  市易司稳定市价,乃是按规矩行事,並无不妥。
  至於东寧商行的钱財是哪儿来的,
  本官不在乎,也不需要知道。”
  他抬眼看向周王,目光锐利:
  “殿下身为藩王,本该谨守藩规,辅佐朝廷安定地方。
  如今私出银钱,纵容商行扰乱市场,已是不妥。
  若臣今日因殿下的身份,將这些钱归还,
  那日后其他权贵效仿,规矩何在?国法何在?”
  “你!”
  周王被他说得语塞,猛地站起身,
  腰间玉带发出哗啦声响,脸色涨得通红:
  “陆云逸,你別给本王搬弄这些大道理!
  本王不管什么规矩,只知道那是本王的银子!
  你今日不给本王一个说法,別想安然离开河南!”
  驛站內的气氛瞬间凝固,
  烛火瑟瑟发抖,映照得周王的怒容愈发狰狞。
  陆云逸却依旧端坐不动,语气丝毫不退让:
  “臣並非有意与殿下为难,商事有商事的规矩,朝廷有朝廷的法度。
  臣身为司正,不能因私废公。
  若是殿下觉得处置不公,
  可上奏陛下,请陛下裁决,臣自当遵旨,
  但在此之前,臣断不能坏了规矩。”
  周王盯著陆云逸,眼中怒火熊熊,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似乎想发作,却又硬生生忍住。
  这等事若是能上奏陛下,他早就去了!
  正是因为见不得光,他才匆匆赶来此地。
  烛火剧烈摇曳,將周王朱橚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映在斑驳墙壁上,如同他此刻心境。
  方才的暴怒被冷水浇灭,只剩下满心焦灼,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身为藩王,一个臣子竟然不给面子。
  周王的拳头缓缓鬆开,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
  脸上的怒容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难以掩饰的窘迫。
  他避开陆云逸的目光,看向案几上凉透的茶水:
  “你以为本王愿意这般?
  那些银子里,有六成是从开封府富商手里借来的,
  月息三分
  若是还不上,本王这藩王的脸面,就算是彻底丟尽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父皇素来不喜宗室经商敛財,
  若是让他知道本王不仅私开商行,还借贷炒地,轻则斥责,
  重则怕是要削去部分俸禄,甚至迁藩
  陆大人,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你就帮本王一把吧。”
  “借贷?”
  陆云逸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顿,眼中满是愕然。
  他直直地盯著周王,面容呆滯,
  堂堂大明藩王,坐拥封地赋税,竟会去借贷?
  还是为了掺和炒地这等祸乱朝纲的事?
  一时间,陆云逸竟分不清眼前这人是假聪明还是真愚蠢。
  过了许久,他才露出一丝复杂笑意,带著无奈:
  “殿下,这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这等难堪的事儿,本王都说了还能有假?”
  陆云逸无奈地摇了摇头:
  “殿下倒是让臣开了眼界,
  臣见过权贵贪腐,见过官吏钻营,却从未见过一位藩王借贷经商。
  殿下您的思绪可比工坊中那些高明工匠厉害多了。”
  “什么意思?”
  “您真是別出心裁。”
  周王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人当眾扇了一耳光,
  想反驳,却又颓然地低下头。
  “臣不能坏了规矩。”
  陆云逸的语气重新变得沉稳,带著不容置喙的坚定:
  “东寧商行的钱財怎么亏损的臣不管,但市易司分文都不能归还。”
  周王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脸上露出绝望,连身形都晃了晃。
  就在他以为彻底无望时,陆云逸的声音又缓缓响起:
  “不过,臣虽不能还您银子,
  但看在太子殿下的份上,却能给殿下您一个赚钱的机会,
  既能填补亏空,还能有些进项补贴家用。”
  周王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光亮,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切地向前倾身:
  “什么机会?陆大人请说!
  只要能赚钱还上借贷,不管是什么事,本王都愿意做!”
  陆云逸看著他急切的模样,又嘆了口气:
  “陛下有意整修南北官道,从应天至北平,沿途州县都要铺设水泥道路。
  此外,各地治水、筑城,都需大量水泥。
  应天建筑商行已决定在河南、山东、北平等地开设將近二百座水泥工坊。”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周王身上,语气带著几分意味深长:
  “这些工坊虽归商行直管,
  但为了让地方配合,少些绊子,商行会拿出一些份子出让给地方权贵。
  殿下是河南藩王,若有意,商行可以许您一些股份,
  每年按股分红,收益不会比做商行差。”
  周王的眼睛越睁越大,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虽不懂水泥工坊的运作,
  但也知道治水时用的水泥坚硬耐用。
  若是南北官道都用水泥铺设,
  所需数量定然庞大,这其中的利润可想而知。
  “不仅如此。”
  陆云逸继续道:
  “水泥工坊需大量原料,沙子、石子、石灰石,还有锻烧所需的煤炭、铁器。
  殿下若是能为工坊供应原料,
  按市价结算,又是一笔稳定收益。”
  这下,周王彻底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站起身在厅堂里快步走动,
  双手不自觉地搓著,眼中闪烁著兴奋。
  这可比炒地稳妥多了!
  既能赚钱还帐,又能向父皇表明自己在地方为朝廷效力,
  说不定还能挽回些印象!
  可就在他满心欢喜,几乎要当场应下时,
  脚步猛地一顿,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警惕的目光重新投向陆云逸。
  他想起了陆云逸的名声,
  不管是从军、从商,还是在朝堂上,
  此人都以手段狠辣、不择手段闻名。
  自己与他素有嫌隙,他怎么会这么好心给自已送赚钱的机会?
  会不会是圈套?
  会不会借著赚钱的由头,抓住自己的把柄,日后再要挟?
  周王停下脚步,眼神中的兴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疑虑。
  他盯著陆云逸,语气带著几分试探:
  “陆大人今日为何对本王如此慷慨?
  这水泥工坊的股份,供应原料的差事,
  怕是不少人盯著吧?怎么偏偏轮到本王?”
  陆云逸又有些发愣,没想到他忽然变得这般谨慎,淡淡道:
  “殿下不用担心,本官做生意向来都是广结善缘,从不吝嗇。
  不信的话,您可以看看京中应天几大商行,
  一些股东每年从商行拿走近百万两银子,臣可有说过什么?”
  此话一出,周王的脸色稍稍舒缓,
  这话倒是没错,最开始参与商行之事的人,
  早已赚得盆满钵满,几辈子都不完。
  陆云逸继续道:
  “这二百多座水泥工坊,有大半要开设在河南,
  不仅要修路,还要供日后治水之用。
  若是没有殿下从中协调,地方官府、商户难免会故意刁难,延误工期。
  殿下参与其中,既能赚钱,又能帮商行解决地方阻力,算是互利共贏。
  至於股份和原料供应,確实有不少人盯著,
  但如今朝廷局势如何,殿下想必清楚,
  这等一本万利的买卖,可不能资敌。
  便宜了旁人,不如便宜了殿下,
  这对殿下、对商行、对朝廷,都是好事。”
  周王的眉头依旧紧锁,心中的疑虑並未完全消散。
  他知道陆云逸说的有道理,可实在不敢轻易相信这人。
  他沉默片刻,试探著问道:
  “买股份需要多少银子?分红如何计算?供应原料的话,市价怎么定?会不会有变数?”
  陆云逸像是早已准备好答案,从容道:
  “建设水泥工坊的钱財,一应由市易司出。
  周王殿下您要做的,就是为水泥工坊保驾护航。
  至於股份臣可以擅作主张,分您一成。
  对了,这次兴建水泥工坊,
  市易司与应天建筑商行准备投入二十万两银子,一成股份便是两万两。
  这笔钱,殿下想出就出,不出也无妨,商行不缺这点钱。”
  周王心臟怦怦直跳,眼睛都有些发红,
  白得两万两银子的股份,
  日后还有源源不断的分红,还有这种好事?
  “至於原料供应,沙子、石子按市价结算,到时候会签订文书。
  若是殿下不想做这生意,也可以不做。
  但丑话说在前头,一旦拿了商行的好处,就要做事。
  这些水泥工坊要万无一失,不能出差池,
  其中的工匠,也要保护好,他们都是大明朝修路最顶尖的匠人。”
  周王仔细听著,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了几分,
  可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追问道:
  “若是工坊亏损怎么办?不用本王再赔钱吧?”
  陆云逸伸出手捏了捏眉心,嘆声道:
  “臣做生意还从来没有亏过,殿下放心吧,就算亏了,这几十万两银子商行也亏得起。”
  “那就好,那就好”
  这话像是一颗定心丸,彻底打消了周王的疑虑。
  他脸上终於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先前的窘迫与警惕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兴奋与期待:
  “好!就按陆大人说的办!
  你放心,只要工坊在河南地界,就没有人敢动他们!
  此事若是能成,本王记著陆大人的恩情!”
  陆云逸淡淡一笑:
  “殿下不必谢臣,臣只是做了分內之事。
  但愿殿下日后能谨守本分,不要再参与那些投机取巧之事,
  安心辅佐朝廷,治理地方,才是藩王的正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周王连连点头,脸上满是笑容,与先前的暴怒判若两人:
  “本王日后定然安分守己,为朝廷效力!”
  “对了,来年开春,就有一批工匠要从大寧入关,去往北平、河南及京畿等地。
  到时候河南地界的工匠,
  还请殿下多多照料,別让他们出了岔子。”
  周王大手一挥:
  “放心!不就是一些工匠,本王护著他们,还是没有问题的!”
  陆云逸笑著点了点头,继续道:
  “至於周王殿下借商贾的钱,臣会命市易司先送来银子还上。
  当然,殿下要给市易司打一张欠条,没有利息,
  等日后工坊赚了钱,再还便是。”
  周王眼睛猛地瞪大,其中满是惊喜,
  原本看不顺眼的陆云逸,此刻竟变得格外顺眼。他连连点头:
  “本王就不客气了,多谢陆大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