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海阔天空32
  九个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了七个。
  除了他们本身的五个人之外,这?里的外人只剩下了乔希和?言英成。守夜的分配是章驰和?周宇守上?半场,陆英和?奇良守下半场,凌晨2点换班,到第二天天亮出发。
  言英成:“你们信不过我?”
  周宇:“你知?道就好。”
  言英成:“……你疑心很重。”顿了顿,他又看向章驰,目光停顿了大?概两秒,落到奇良和?陆英身上?,最后是路雨。
  他们宁愿不休息,也不让自己和?乔希这?两个外人参与到守夜的行动中来——一旦搭档守夜的被他们其中一个人被制服,所有正在?酣睡的人就安危成迷。
  这?群人看上?去非常的“和?善”。
  他们一路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反社会的特质——抛开?杀害“小动物”不谈的话,但他们每一个人的警惕性都非常强。包括那个小女孩。在?装甲车上?的时候,她?的枪就没有放下来过。
  拿累了枪,她?也要两手合拢再交替。
  这?些人都有一种?一致的默契和?防备心,一旦涉及到他们个人的安危,甚至于只是隐私,他们中就不会存在?任何人唱反调——
  好像在?无?人的地方,他们内部进行了一场一
  致通过的投票。
  所有人的疑心都很重。
  言英成从兜里掏出军用打火石——那是他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打火石外面裹了一层防潮的蜡,他用手扣开?,吹掉,点燃了地上?好不容易找来相对干燥的柴火。
  雪落得不大?,这?会儿又停了,扒开?树皮,里头那一层就还?是干着的。
  章驰和?陆英负责砍柴,言英成在?两个帐篷的中间看火煮水。
  水烧开?了,每个人喝了一点。
  水没了。
  言英成继续烧水。
  没烧开?的水最好不要喝,一是水里面有细菌,二是……这?里的水有细菌的概率更高。
  乔希坐在?地上?烤火,她?搓着手,从食品大?礼包里面掏出一块巧克力,撕掉包装,猛咬了一口,她?的眼圈就红了。
  她?一边吃巧克力一边哭,不时还?用袖子?擦脸。
  陆英给每个人都砍了一截树桩当做小凳,周宇拿了一根小凳坐到乔希身边,拆开?鱼肉罐头,拿到柴火边熏了大?概一分钟,收回来,一边吃鱼一边说:“别哭了,你不是战地记者吗,要坚强。”
  很难想象,一个人能够把安慰的话也说得这?么嘲讽十足。
  乔希一边擦眼泪一边说:“管那么多,吃你的鱼。”
  周宇:“我不是正在?吃吗。”
  乔希被他一口气堵到胸口,突然之间,眼泪就掉不下来了。
  奇良现在?倒是没掉眼泪了,就是眼眶红彤彤的,但鉴于他围住火堆最近,也有可能是被火熏的。
  言英成的神情没有什么改变——他本来长得天生忧郁。
  凳子?全都做好了,七个人围住火堆开?始烤火。
  天已经黑了,但睡觉还?有一点早。
  大?家沉默着吃饭。
  吃完饭,离睡觉还?是有一点早。
  沉默生出了沉默,沉默的儿子?又生出了沉默的孙子?。
  如?果?此时是一场团建活动,哪怕只有三个人,也应该能够聊得热火朝天——事实上?,越是陌生人,能够闲聊的话题越多。但这?里的七个人,好像对彼此都没有什么深入了解的欲望。
  乔希说:“我们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乔希:“……”
  “咳,我先开?始。我叫乔希,你们已经知?道了,我是记者。我出生在?奥天帝国,鸦青市,从小,我的学习成绩就很好,我上?了最好的中学,在?大?学,我还?获得了院长奖学金——”
  周宇打断她?:“你搁这?面试呢?”
  乔希住嘴了。
  过了一会儿,她?接着说:“你们呢?”
  路雨看了看章驰,她?正在?往火堆里面添柴,添得专注而认真?,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话听进去。
  周宇和?奇良都没有发言。
  至少陆英,那也不用说。
  他就是真?正的沉默专家。
  言英成很懂事地接过了话:“我是白银共和?国的军人。这?是我服役的第五年,也是我……第一次上?战场。我今年二十三岁,有一个未婚妻……”
  提到未婚妻三个字,所有人都抬起了头——那样专注的眼神,将他们此前的安静聆听衬托成了兴致缺缺。
  也许是人类八卦的天性。
  “——和?一条狗。”言英成接着说完了剩下的话。
  陆英很罕见?地插了句嘴:“我也有过一条狗。”
  他的脸色一暗,本来就低沉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我当它死了。”
  言英成:“……”
  周宇略有些不满地看向陆英:“你真是话题终结专家。”
  陆英闭嘴了。垂着脑袋,好像一条做错事的狗,耳朵都往里面收。
  路雨瞪了周宇一眼。
  周宇也闭嘴了。
  在?刚热起来的气氛还?没有完全凝结成冰之时,章驰终于开?口救场:“说说你未婚妻吧。”
  众人听完了言英成和?他未婚妻从认识到订婚的全过程。
  大?概两个多小时。
  大?家终于困了。
  奇良、陆英、言英成进了左边的帐篷,路雨和?乔希进了右边的帐篷。
  章驰和?周宇继续留守在?火堆前。
  晚上?的天气有一点冷。
  章驰将手伸到了火堆前。
  掌心变得非常温暖。
  那一点暖意从手掌开?始蔓延到肩膀,再到后背,一点点贯通全身。
  周宇:“你觉得我们能出去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现在?距离众人进入帐篷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如?果?他们没有睡前闲聊的习惯,现在?大?概率已经睡着了。当然,即使不睡着,应该也不会听见?。
  为了防止帐篷着火,火堆离他们驻扎的帐篷有一定的距离。
  章驰:“也许吧。”
  章驰收回手。
  手已经被烤得有一点发疼了。
  耳边是晚上?的风,一点点剐蹭着她?的鬓角和?没有被领口完全遮住的脖子?,晚上?的风有一点冷。
  这?里的风比垃圾岛的风更冷。
  她?抬头看天。
  卡斯的自然环境果?然很好。这?里没有工业污染。天上?是正在?闪烁的星星。一颗,两颗,三颗……一闪一闪。
  这?座山太高,太大?,太陡峭,看过去远方,就会变得很远。
  她?站得有够高,这?里的生物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但她?就是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她?匍匐在?天空的脚下,永远只能仰起头,祈求老天的垂怜。
  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他们没有能够带走卡鲁。
  从村子?到这?里,他们自作主张的努力,到现在?来看,不过一场徒劳无?功的笑话。
  命运给了他们一种?他们能做点什么的错觉。
  其实他们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无?论是战争,还?是陷入战争中的某一个人。
  费尽全力,强求,执着,到头来,独善其身,都能够算得上?是圆满。
  他们唯一能够独善其身的理由,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智慧、多么强大?,而是因为,他们不属于这?里。
  于是他们拥有了自由。
  他们可以自由地选择生和?死。
  周宇说:“你看起来很悲伤。”
  章驰侧首看向周宇。
  周宇放下张在?火堆上?面的手,身子?往后面靠了一下:“你是我第一个看不透的人。”
  章驰收回目光:“是吗?”
  周宇:“我从来没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
  章驰淡淡看了周宇一眼。
  周宇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好吧,你看起来没有想要谈论过去的意思?。”
  守夜是一件漫长而无?聊的事情,周宇没有能够用似是而非的夸赞撬开?章驰的心房——她?果?然还?是那么不好骗。
  他跃跃欲试要换一种?激将法窥视到秘密,但他看啊看,看见?那双淡漠的瞳孔中映出的火光,突然之间就清醒了。
  她?很不好惹。
  只不过很少发火。
  周宇彻底安静了。
  他将几个矮木桩做的凳子?连成了一排,端头的一个凳子?上?面摆着行李,双手交叉在?脑后,头轻轻枕了下去,舒服得“啊”了一声。仰躺的角度很方便看天空,但是天空没有什么好看的,漂亮,但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于是他半眯着眼,看向了章驰的背影。
  这?个角度很好。
  他一点也不累,但也只能够看见?背影。
  其实他没有说谎。
  他从来没有见?过魏易这?样的人。
  项景传过来的犯罪记录上?面只写了她?的入狱原因,没有任何她?过往的经历。他猜测她?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除非故意为之,她?跟人谈判的时候总是得体?。
  她?很聪明,也有能力,项景是她?的手下败将,但在?这?个队伍之中,她?从来没有表现出来“暴君”的一面,很多时候,她?甚至在?刻意弱化自己的存在?。
  她?在?给别人一个展示的舞台。
  如?果?不是非要她?出手,她?不会表现出强烈干预的一面。
  因为无?论出于任何善意或非善意的理由,控制本身就是在?传递对他人的不信任——他们不相信别人能够独立将事情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