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做只朝生暮死的蜉蝣
  第100章 做只朝生暮死的蜉蝣
  夜色渐深,周聿白轻拍着她的后背,桑南溪在他怀里哭得鼻塞,呼吸听起来极不顺畅。
  他帮她顺着鼻翼两侧轻按了会儿,她原本拢紧的秀眉才渐渐舒展开。
  桑南溪小的时候,她曾打定主意,再也不要在医院过夜。
  她总觉得医院的时间定义和正常的时间是不同的。
  手术室外的红灯亮起,时间就好似按下了减速器,一分一秒,怎么都数不尽。
  可一旦仪器发出滴滴声,连生命流逝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都只在转瞬间。
  而医院的夜晚,总是格外冗长。
  是走廊上空无寂静的幽暗,是急诊室里刺目的白织灯,哭泣声,仪器声,每一种声音都组成她成长记忆里的一场噩梦。
  今晚,到底是破了例。
  李姨进来的时候,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声。
  她原本还想着小姑娘怎么到了这个时间还没出来,下一秒周聿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嗓音压得极低,让她拿个冰袋进去。
  她还以为是怎么了,进门的时候心里头难免忐忑,可进了屋,看见床上的小人儿,一切也都明了了,虽只能隐约看见侧脸,但也不难看出是大哭过一场的。
  “这……”李姨原本想让周聿白换间房睡,还没开口,周聿白就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过她手里的冰袋,低声道:“时间不早了,您也早点休息。”
  只一眼,那些劝告的话便统统咽了下去。
  周聿白为了能让桑南溪舒服些,搂着她又换了个姿势。
  他先用冰冷的手掌覆上她的眼皮,待她适应了些,这才拿着冰袋轻压在桑南溪的眼睛上。
  桑南溪在睡梦中嘤咛了一声,伸手就要去推他。
  周聿白小心扯下她的手,耐着性子哄她:“乖,敷一会儿,不然明早起来难受。”
  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但手倒是乖乖被人握在了掌心。
  李姨默默帮两人带上了门,心中不由震颤。
  周聿白自幼养在老爷子老太太身边的时间多,李姨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他性子本就沉,在别人家孩子还耍着心眼偷懒的时候,周聿白就已经将克己复礼四个字做到了极致。
  在记忆里,私欲这两个字甚至都少有在他身上出现过。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方才的眼底却全是对那小姑娘的深情欲念,那模样是连视线都不舍得挪开一秒。
  她不由感慨,这小姑娘是实打实地被他放在心眼子里疼的。
  夜半的时候,桑南溪迷迷糊糊地醒来,眼皮依旧肿得微沉,但也没到睁不开的地步。
  屋里的灯都被关了,一室的黑暗,唯有窗帘缝隙中透出那一点点月色的微光。
  照理该是冷意侵袭的秋夜,却因为身边人的缘故萦绕着一股暖流。
  桑南溪枕在周聿白的肩头,耳朵就贴在离他心口极近的地方,听着他心脏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这平实的一瞬,好似本只该出现在梦中。
  她不知用尽了多少力气,才能在他说出爱她时忍住那句脱口而出的“我也是”。
  在这段感情里,她从最先说爱的那个变成了不能轻易言爱的那个。
  她的一身戒备清醒,在一次次的纠缠下,到现在,到底是所剩无几。历经千帆,她突然累到不再想奢求一个结局,只愿沉一时烟火,做只朝生暮死的蜉蝣。
  她任由自己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不知是在对他还是对自己说:“等你出院,我们回西山住吧。”
  她的声音轻得如同一句梦中呓语,像是压根没想让旁人听见,也实在不足以把人惊醒。
  本该是继续陷入寂寥的夜晚,却倏然有了回音。
  他说:“好。”
  本就说了,什么都依她的。
  桑南溪眼睫轻颤了颤,没有再流泪,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语调沉缓,“睡吧。”
  只愿一觉梦醒,忘尽前尘。
  吴盈秀是在清晨来的医院。
  李姨扶着她缓步往病房里走,“还睡着呢?”吴盈秀问。
  李姨点了点头:“我来接您的时候看了一眼,还睡得沉。”
  吴盈秀叹了口长气,到她这个年纪,除了儿孙之事,怕也少有能让她这么费尽心神的了。
  “他们两个,你怎么看?”
  自从周聿白出事后,家里怕总往医院跑会过了病气给老太太,所以吴盈秀来的并不多,大多是李姨每天早晚同她汇报一遍境况。
  这些日子,李姨是看着他们相处的,其中种种,她是最清楚的。
  可面对着吴盈秀的问询,她一时语塞,只能说:“老太太,这事儿怕是得您亲自看了。”
  病房的门被悄然打开,并未惊动床上熟睡的人,吴盈秀只远远看了一眼,便了然了李姨话中的欲言又止。
  清晨的微光穿透窗帘映照在两人的脸上,紧拥着的两人,让人不忍心打扰,那般的爱意深浓,宛若是精挑细选出电影最美好部分定格的瞬间。
  耳边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桑南溪才幽幽转醒,身边已经空了,只有她躺在床上。
  她用手捂着眼,只露出一条缝去看,周聿白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或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她身边替她捋了捋黏在面颊上的发丝:“醒了?”
  桑南溪点了点头,本就宽松的领口在昨夜的拉扯下如今更是松垮,随着她的起身,胸口大片的风光荡漾,那些失控时留下的斑斑点点经过一夜,在她细嫩的肌肤上更为显眼。
  周聿白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替她拎了拎衣领,端了温水给她,“先喝点水,饿不饿?我让人送早餐来。”
  桑南溪抿了一口,温热的水流淌过喉间,缓解了秋日过于干涩的不适感。
  “不饿,没什么胃口,我今天还要去看夏夏……”
  “聿白,起来了。”
  桑南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懵,跌跌撞撞地从床上下来,腿没站稳,直往地上跌。
  周聿白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拎起,皱着眉头问她:“摔着没。”
  一句话的功夫,那人声便已经到了跟前。
  周聿白唤了一声:“奶奶。”
  (本章完)